意识仿佛坠入深渊。

无穷尽的黑暗,仿佛要把所有的记忆吞噬、所有的感情毁灭。

好……空虚。好痛苦。

忽然间,耀眼的白光出现在了虚空中,温暖柔和的感觉几乎要令人流下泪来。

受到那个的吸引,去朝着那份温暖前进,然后——

“哈——”

约瑟猛地直起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着。

“你,你没事吧?”

旁边坐着的布衣女性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往后仰去,连手上毛巾滴落的水滴打湿了裙边都没注意到。

“这里是……”

隐隐传来的头痛令约瑟不由得捂住了脑袋。他张目四处望去,发现自己所在之处是一间有着单人床的朴素小房间。

从窗户射进来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则可以判断出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这里是恩多尔城西北区的创世女神教救济所。”坐在一边的女性似乎恢复了平静,她一边用脚下的水盆清洗手上的毛巾,一边说。

“为什么,我会……”

约瑟皱了皱眉头,身体传来的阵阵无力感令他的意识也有些模糊。

我记得我是和圣女一起被魔王的攻击命中,然后我就……这是被救回来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约瑟的疑惑,布衣女性解释道:“我们是在今天早上,在神殿门口发现你的。怎么样,能想起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倒在那种地方吗?”

神殿门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

处处透着诡异的现状令约瑟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到约瑟还是一脸迷惑后,布衣女性又进一步追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吗?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走丢了,家人一定很担心吧。”

“?”

约瑟再次感到了违和。

要问为什么,勇者约瑟·洛特是在恩多尔帝国,尤其在恩多尔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止小儿夜啼的大烂人。在街上一般平民女子看到他后都是如避蛇蝎。

然而这个穿着朴素,看上去也是平民身份的二十来岁女性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惶恐或是畏惧。

那不是情绪掩藏得极好,而是实打实的丝毫不惧,不仅如此,她看着约瑟的眼神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以及……母性?

“喂,我确认一下,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约瑟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了。

“怎么?难道小妹妹是什么很有名的人物吗?”布衣女子有些不解地问。

小妹妹?这女人在称呼谁呢?

“咳咳,不对,话说是我啊,就是——”

清了清嗓子,刚想要表明身份的约瑟,还没说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如果说先前的嗓音还因为刚起床显得有些沙哑低沉的话,刚刚从约瑟嘴中冒出来的那个声音,有着一种令他无比陌生的清甜与高昂。

这简直,简直就像——

就像女孩子的声音?

“啊,要玩‘是我是我’诈骗的话,姐姐可不奉陪哦。”

布衣女性似乎觉得有些有趣,轻轻笑了起来,“真怀念呢,以前我家妹妹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很活泼可爱,还喜欢恶作剧。啊,那时的她真的……”

……一次还好,但两次都这样,总不可能都是口误吧。那个奇怪的态度,难道,难道说——

“你说,我是‘小妹妹’?”约瑟试探性地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不喜欢被这么称呼?”

“……我说,你有镜子吗?”约瑟微微颤抖着,低着头询问。

“啊,镜子的话我记得在这边的抽屉……”布衣女性愣了愣,随后拉开了床头柜子的第一层。

还没等抽屉彻底被拉出来,约瑟就火急火燎地伸手抓起了那面静静躺在内部的镜子。

随后,他双手颤抖着将镜子移动到身前,同时在内心不断地祈祷着。

拜托了……一定不要是我想的那个结果。创世女神或者不管什么神,总之来个东西保佑一下,千万千万不要啊!

做好准备的约瑟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低头看向镜面——

齐耳的银色短发、因为吃惊而逐渐扩大的淡金色瞳孔、依然带着稚嫩气息的精致面容、一尘不染的雪白肌肤,还有在滑落的被单遮盖下,微微凸显的弧线。

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幼女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恩多尔城西北区的神殿里,约瑟发出了他,或者说是她此生最大最凄惨的一声哀嚎。

……

“那个,你,真的没关系吗?”

约瑟身旁,布衣女性以关切的眼神守望着她。

“……怎么可能没事啊。这种事情,简直,简直比魔王的全力一击还要恐怖啊。”

约瑟一脸生无可恋地瘫痪在床上,眼神像是一只腐烂的死鱼,“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就那么死掉好了。”

“不可以!小妹妹你人生还很长,不能这么轻易说什么死之类的话!”

“啧。”约瑟在床上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喂,我问你,今天是几日?”

“今天……是丰收月十日了。”布衣女性想了想,回答。

十日的话,离那场战斗也有一周了吗。对了,说起那场战斗……

“喂,你知道一周前发生在恩多尔城郊外的那场大战吗?”约瑟问。

“一周前……啊!你说的是守护圣女之战对吧?那可是无人不知的大新闻。听说连四大魔首都出动了三人,情况非常危急。帝都这边也派了很多人手增援,最后才顺利救出了圣女大人。

“只是最后,那个有名的人渣勇者似乎死掉了,圣女大人也受了重伤。不过勇者那种人死了说不定反倒是好事?

“说起来,那个人渣的葬礼也是在今天举行呢。”布衣女性回忆。

果然死掉了吗,“我”。但若是“我”死了,此刻身在此处的“我”,这个以幼女的样子存在的“我”,究竟算是什么?

直到约瑟从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布衣女性处辞别后,穿着从对方那里得到的麻布制衣裤,行走于大街上的她依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回过神来,约瑟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逛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的豪华庄园附近。

站在铁门附近的警卫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约瑟走上前去,想要拍拍警卫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高根本够不着,无奈之下只好连连咳嗽以引起对方的注意。

“嗯?小妹妹,你来这里干什么?”警卫抬了抬眼皮问。

“这个庄园,之前不是勇者在用吗?为什么我看现在里面好像有人住了?”

约瑟指了指庄园内部,那里不少佣人正在忙碌着将新的家具搬入宅邸中。

“啊,那个人渣勇者不是死了吗。所以现在这间庄园就被大皇子殿下赏赐给了新加入的大剑士巴鲁扎克大人,现在整间庄园都是巴鲁扎克大人所有。”警卫随口答道。

搞什么,老子死了还没一周就急着把老子的遗产瓜分了?那个杂种大皇子……

约瑟恨得把牙齿咬得咔嚓作响。

尤其是当她看到庄园内部里好几个眼熟的女人正围在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性附近献殷勤后,那股无名火更是一下子烧到了心坎。

占老子的房子还要玩老子的女人?!巴鲁扎克,大剑士是吧?看老子不把你的头拧下来!

“喂,你,让那个什么巴鲁扎克出来见我!”约瑟强压着怒气,冲警卫命令道。

“嘿?小妹妹,咱巴鲁扎克大人可是大皇子殿下近前的红人,怎么可能是你想见就见的。还有你这语气——”

“我的语气怎么了?”

约瑟眼神冰冷,语气森然。不知何时,她的衣角无风自动,隐隐有电光在她的周身跃动。

来自“神之加护”的沛然压力令警卫顿时吓得连腿都直不起来了。

“噫——小人,小人这就为您把话带去!”

看见警卫哆嗦着腿逃似的跑开,约瑟长出一口郁气,冷着脸双手抱胸等在庄园门前。

还好,这具幼女的身体虽然羸弱,但似乎也还多多少少发挥得出一点我原本拥有的力量。

待会只要能用出百分之一的实力就能让那个什么巴鲁扎克跪在地上求饶,然后我先拿回庄园,再把那几个美人抢回来……

想到之后的画面,约瑟不由得面露阴冷的笑意。

“哈,就是你要见本大爷?”

搂着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出门口,巴鲁扎克一脸怀疑地低头,看向那个在他宽大影子笼罩下,白藕似的双臂环抱在贫瘠的胸部前,努力昂起头并用那张稚气未脱的俏脸摆出凶恶表情的银发幼女。

“……没错,正是你亲爷爷我!”约瑟稍微踮起脚尖,一面不肯落下风地回答,一面在心里暗恨自己现在的矮小,以至于只能以这种仰视的身姿面对对方。

“啧,哪里来的小野猫啊。喂,你这废物警卫是不是想被炒鱿鱼啊?”巴鲁扎克不耐烦地扭头喊道。

“喂喂,完全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啊,你这杂鱼!”

约瑟露出一抹冷笑,周身逐渐被蓝紫色雷霆环绕,“现在乖乖跪下来把庄园让给本大爷,你或许还能捡到一条命,否则……”

巴鲁扎克和身边的女人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怎么,你是怕了不成?”约瑟的神色越发阴沉,“我改变主意了,现在你即使是下跪道歉我也要打断你的狗腿!”

“哈哈哈哈!这小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而且那个语气,好蠢~就像是以前那个蠢货秒男勇者一样~”

花枝招展的女性被约瑟的态度逗乐了,她捂着嘴吃吃笑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秒男?原来你这货一直……”约瑟额头上青筋暴起。

搞什么啊!虽然早就知道这些碧池都是些阳奉阴违的小人,但连在床上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逗老子玩的吗?!

一想到这里,约瑟就更加怒不可遏了。

“这个年纪能觉醒‘加护’确实算是有点天赋。不过,小妹妹你可是挑错了对手呢。”

巴鲁扎克以舔舐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约瑟,从绸缎般柔顺的银发扫到衣领口处精致的锁骨,再到裤腿末端所露出的一小截白净的脚踝,

“我就陪你练一练吧,不过要是我赢了,小妹妹你就得脱光衣服下跪道歉,怎么样?”

……好恶心的眼神。这杂鱼想干什么?

约瑟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的意思是本大爷可能输?开什么玩笑,放倒你这种杂鱼,本大爷不需要过三招。”

“不知死活的小鬼。”

巴鲁扎克眯了眯眼,“就算是叔叔我这么好心的人,被你这样左一声‘杂鱼’,右一声‘杂鱼’地喊来喊去,也是会生气的哦。”

巴鲁扎克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女人走开。

随后,他活动了一下关节,好整以暇地俯视着面前的银发幼女:“那么,该怎么料理你呢……”

约瑟撇过头去,嘴角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意:“呵,你这家伙,还真是令人——

“火大!”

“嗖——”

疾风迅雷般的破空声,伴着暗紫色雷霆耀眼的光辉与惊人的声势,裹着银发幼女凌厉迅猛的身影,几乎转瞬之间便一往无前地冲到了山羊胡面前!

“轰!”

一拳击出,排山倒海般的声势令旁观的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这一击,当真是快若奔雷!幼女娇小的拳头在空气中打出了与其大相径庭的可怖音爆,所带起的风压就连数米开外的女子的裙角也被高高掀起。

如此惊人的一拳,竟是出自一名娇小可爱的幼女之手!

此前对约瑟投以鄙夷、轻蔑之色的众人无不骇然地望着银发随着残余的风压飘动的,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孩。

这是何等可怕的巨力啊!而这一击,结结实实、毫无保留地轰在了巴鲁扎克的胸膛上!

巴鲁扎克僵硬在原地,低垂着头,连山羊胡子也耷拉了下来。山一般的雄壮身影在此刻却薄弱得仿佛一张纸。

想必正面吃下这一击的巴鲁扎克,最好的结果便是颓然倒下,若是次一点的情况,怕是要在下一秒喷出鲜血,甚至直接被轰杀成一地的碎肉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样的悲剧,有的旁观者便已然别过头,不忍心去看接下来的画面。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已被大片大片的暗沉云朵所遮蔽。

普照着大地的阳光因此而变得黯淡,连带着原本照亮决斗中二人的耀眼光线也随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在银发幼女那得意洋洋的笑脸上的,晦暗的阴影。

“呵,一只没用的杂鱼,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这种——”

约瑟正欲缓缓收回拳头,然而某个声音却浮现在了她耳边。

“你在闹些什么呢?小鬼?”

什么??!

约瑟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只见,那个本该被轰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面露冷笑,就连山羊胡都随着嘴巴歪得一翘一翘!

竟然,硬生生吃下这一击的巴鲁扎克,竟是毫发无伤?!

约瑟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然而还没等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强烈的冲击力伴随着一阵剧痛,便由她小腹处的触觉神经直冲脑门!

“呜啊——”

一声痛呼,众人便看见银发幼女的腹部被随之而来狠狠一拳击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毫发无伤?!

约瑟痛苦地在地上蜷缩起身子,带着愤怒与不解抬起头,看见巴鲁扎克的影子在阳光下离她越来越近。

“哎呀,还真是速度惊人的一拳啊。就是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巴鲁扎克欣赏着银发幼女因为剧痛而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姿态,

“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一点破坏力。你家长辈没教育过你要怎么用加护之力攻击吗?不过没关系。叔叔很快就会教会你很多东西,嘿嘿……”

身体,动不了……好痛……可恶,我竟然会输给这种杂鱼……

约瑟艰难地在地上想要爬起身来,但即使是拼尽全力她也只能挪动个几厘米而已。

而巴鲁扎克戏谑地俯视着约瑟痛苦的挣扎,然后朝着她的头顶伸出了大手——

“咕……啊……”

约瑟顿时觉得脚下一空。巴鲁扎克扯着她的银发,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以欣赏战利品的眼光注视着她不甘、愤怒、痛苦的神情。

“虽然我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兴致不大,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呢。喂,那边的,把这家伙带下去洗干净,换身能看的衣服,然后把床给我准备好。”

“真是不自量力,竟然敢和巴鲁扎克大人对抗。”

“哈哈,没错没错,就好像那个秒男勇者一样,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实际上就是一个没用的垃圾~”

“是啊是啊,和我一起的时候才几分钟就结束了,可真是恶心,废物一个……”

人们的议论声,在约瑟耳中逐渐远去。

意识,要撑不住了……

我就到此为止了吗?还真是短暂的新生呢……

算了,说到底我也就是那种早点死了就行的家伙罢了。即使是现在放弃也……

“请您不要,就这样轻易放弃。”

清澈温和的少女之声,忽然在约瑟心中响起。

“好的,老爷……诶?”

正要从巴鲁扎克手中接过银发幼女的仆人愣了一下,只因一道紫光闪过后,原本要被扔到他手上的娇小身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巴鲁扎克也是呆了呆,随后才看着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咂了咂嘴:

“这小碧池,反应倒是挺快,乘着我把她扔出去的那一秒空隙逃走了吗?这家伙受了伤跑不远的,给我召集人手在附近搜!”

“是!”

…………

“这个距离,应该可以甩掉他们了……”

约瑟强撑着身子利用加护之力一路狂奔,逃出了几条街区才放下心来。

而一停下脚步后,过度使用力量带来的强烈虚弱与腹部传来的阵阵痛楚就不断袭来。

意志被痛苦蚕食着的约瑟,只能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挪动步伐。

之前在天空汇聚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聚成了一大片晦暗的厚重云层,开始向大地浇下凄寒的雨。

灰色砖块铺陈的地面在冷雨的侵蚀下泛着湿润的暗沉色泽,远处的行人忙不迭地朝着雨幕远处散去,一下子便将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广场变得冷冷清清。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大理石雕刻的勇者石像拄着长剑在雨里静默。

约瑟蹒跚着从石像边缘走过,然后倒在角落的长椅上,仰躺着任由雨滴渗透进粗糙的衣物,夺走身体里残存不多的体温。

也许我就会这样死在这里,然后第二天被什么人当垃圾一样扔进河里,从此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过去的身份、曾经拥有的财产和女人……什么东西都没了,最后死在自己雕像旁边的勇者,还真是够可笑的啊。

约瑟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咧开了嘴角。滴在银色长发上的雨水将发丝黏糊糊地粘在她的额头上,于是她勉强抬起了手,胡乱用手臂把发丝揉开。

在她的手臂放下后,眼前灰暗的天空却被什么圆滚滚的、高耸饱满的纯白之物所取代了。

“……是欧派啊。”

约瑟觉得自己一定是快死了,不然不可能看见一对如此宏伟的胸部悬在头顶。

是天使吗?如果天使是这样也不错啊。

“为何睡在这种地方呢?”挂在约瑟头上的欧派传来了像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一般、温婉平和的女性声音。

搞什么,欧派还会说话啊?

约瑟暗自想着,随后翻了个身,冷冷回答:“与你无关。”

然而,那个欧派却好像跗骨之蛆一般,顺着约瑟的动作转移到了她面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去参加一下勇者约瑟的葬礼吧?离这里很近,还有免费的面包和水发放哦。”

“碍事。”

约瑟烦躁地挥了挥手,想要赶走眼前的幻象,但她的手掌却结结实实地陷入了眼前浑圆饱满的两团软肉里。

手感不错。话说这个原来是真的吗?

约瑟这么想着,想要再不客气地动一动的手腕一下子被抓住了。

“哎呀,小妹妹想做这种事还太早了哦。况且……”

略带戏弄之意的玩味声音从头顶上的欧派传来,

“您不是早就碰过不少女孩子的胸部了吗?这样下去又会惹得你的好姐姐生气哦?

“前‘勇者’,约瑟大人?”

“——!!”

约瑟一下子瞪圆了淡金色的眼瞳,猛地直起了身子,望向那个“欧派”:“喂!你究竟——”

然而,出现在她眼里的只有灰沉沉的雨中广场。

方才那个会说话的“欧派”……不对,应该是有着奇耻大乳的某个“女性”,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刚刚那个人……她知道我是谁?难道她知道我变成女孩子的原因?

约瑟四处搜寻了一会,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而且那个胸部,总觉得很熟悉……对了,她说让我去葬礼,难不成那里会有线索吗?

约瑟惊疑不定地左右踱步沉思着,然后猛然发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腹部,一点也不疼了?

她连忙掀起上衣检查,发现光滑平坦的小腹处完全没有之前遭受重击后理应存在的青紫痕迹,而是保持着如其他肌肤一般的白嫩细腻。

“总觉得谜团越来越多了啊……总之先顺着那家伙的意思,去那个什么葬礼现场看看吧。”

…………

勇者约瑟的葬礼现场并不难找。

大街小巷上很容易便能看见新贴上去的、挂着魔法协会标识与皇室家徽的葬礼召开告示,甚至前往现场献花后还有免费赠品可以领取。

得益于此,到场参加葬礼的人数不少。然而在神官宣读祷词时,绝大多数人都是昏昏欲睡或是毫无关心的样子。

看起来,这些平民比起勇者的死活更加在乎边上堆放着的救济面包。

约瑟钻进人堆里四处张望着,却很快就因为她娇小的身躯一下子被淹没在了人潮里。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喘口气,却又受限于身高而只能对扎着堆窃窃私语的平民干瞪眼。

“唉,要多久才能讲完啊。我儿子还等着我拿面包回去当晚餐的啊!”

“就是个人渣而已,这悼词还说得多么伟大正义。我隔壁那家的女儿就是因为他……”

“什么安息啊,死的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了。照我说他要下深渊变成最低贱的惰魔被永远奴役……”

“就是,听说就是因为他泄露情报才让护送队伍遭到空袭……”

“喂,你说什么?”约瑟忽然一把抓住了一个胖子的衣角,难以置信地说,“你说是因为……因为勇者泄露了情报才让队伍被空袭?!”

那胖子一脸不耐地转过头来,看到是个可爱的女孩发问后便换上了一副油腻的笑容:

“嘿嘿,小妹妹,这可是我从我混商会的表叔那里听来的消息。

“之前那些魔物能那么精准地空袭护送圣女大人的队伍,都是因为勇者约瑟通风报信!不然它们根本没法在遮蔽魔法下确认队伍的具体位置。”

“怎么可能?!我……不,勇者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约瑟登时怒不可遏,刚想要发作却又想起来之前和巴鲁扎克的战斗,气势顿时一滞,只好咬牙切齿地向对方争辩。

“怎么不可能?证据就是这次葬礼根本没几个贵族到场!因为贵族都知道很快就要对勇者召开审判,剥夺他的一切荣誉,以后打为人类叛徒,就连市区的雕像也要拆掉!”

胖子得意洋洋地说得唾沫横飞,

“小妹妹你年纪小不知道,那个勇者除了长得帅以外一无是处,战绩都是吹出来的,还整天烧杀淫掠无恶不作。你不要看他好看就被迷得晕头转向,要找那些有真本事的男人。就比如我吧……”

“给老子滚开!”

约瑟听得心烦意乱,大吼一声,一把推开了喋喋不休的胖子,从人堆里穿过,开始四处搜寻起贵族的身影。

然而越是寻找,约瑟心就越是往下沉。她过去熟识的那些酒肉朋友无一人到场,就连一直作为勇者幕后支持者的大皇子都没有派人前来。

而张目四望,在二楼观礼的上流阶级人士也寥寥无几,还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皇室派来做样子的。

难道……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他们把黑锅全推到我头上,甚至要审判一个死人?

约瑟缩在角落里,小脸一阵青一阵白。

不,不,一定是因为葬礼还没开始没多久,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的。

湿漉漉的衣服与头发一点点夺走了约瑟的体温,寒意不断侵蚀着她的理智。

被山羊胡占据的庄园、那些露出鄙夷笑容的女人们、市民不耐的言语、空荡荡的二楼……无数画面与声音在约瑟的脑海里逐渐变得遥远。

抱着一丝近乎微不可查的希冀,银发的幼女蜷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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