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游戏了。”

杂货店打工结束回家的艾莉欧连招呼也不打,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向我报告这件事。

来到玄关迎接的我,看着眼前表妹面无表情地高举的那个东西,不由得发出疑惑之声。“啥?”难道说日薪改成用实物支付了?我一度感到怀疑,但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你说收到……是谁给你的?”

我边说边递上毛巾,要她先擦擦脚。依然不改赤脚出门坏习惯的艾莉欧,拈起我递过去的毛巾,就只是拿在手上,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是一个陌生人。”

“不可以收陌生人给的东西。”

我扯了一下艾莉欧的脸颊以示训诫。“唔——”艾莉欧用毛巾拍打我的手臂表示抗议。唔,有时间打我还不赶快擦脚,要早点让她养成穿鞋子的习惯才行。

现在是发生上述插曲的假日,星期六傍晚,九月的文化祭刚过去三周,大约十月中旬。

再过不久就是道晚安的时刻,我是丹羽真。因为某事件而把青春点数全部用尽,最近处于干旱状态。纵使平时一直留心要多多储蓄点数,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真的是陌生人吗?是在杂货店给你的吗?”

“嗯……嗯……”

艾莉欧连点两次头,结果还是没擦脚就想进屋子。我一把将她推回去。

“是一个奇装异服的大叔,拿给我的时候有说‘替我向女女问好’。”

“女女……姑姑吗?大叔跟女女姑姑……啊,是山本先生吧?”

我想起了那个喜欢上女女姑姑的叔叔。可是他有奇装异服吗?别说是服装,连长相我也不大记得了。所谓擒贼先擒王,也许他打算先笼络女儿,可惜女儿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别说是女儿,连母亲对那位大叔的本名似乎也没印象,真是不幸呢。

我边感到同情边把艾莉欧推回玄关。“唔——”艾莉欧嘟着嘴表示不满。

“表哥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手段可没那么凶残,我只是说要你先把脚擦干净而已。”

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赤脚出门呢?明明外表看起来与其说是野孩子倒不如说是外星孩子。至于她母亲则是个四十岁孩子。

虽然是外表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年轻的妖怪,但就是四十岁。

我们绝不可忘记这个无可争辩的事实。顺带一提,这个妖怪今天还没下班回家。

虽然,我到现在仍不知她究竟从事什么工作。

“对了!”艾莉欧恍然大悟地以拳击掌,自以为提出绝佳方案似的说:

“只要表哥帮我擦脚就好了嘛。”

“你以为你是国王啊,驳回。”

“呜——”

艾莉欧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开始擦拭脚底。原本也想叮咛她别坐在水泥地上,但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没必要照顾得那么无微不至,便默默地等候艾莉欧擦完脚。

“很干净——很干净——”

“是,是——”

随便敷衍一下刚擦完脚,抬起脚掌让我看的艾莉欧,朝走廊迈进,准备回房间继续看我丢在床上的那本刚看不久的小说。

就在我脚刚踏上楼梯时,感觉背后有人一并拉扯我的衣服与皮肉,于是我回头。

“你干什么?”

艾莉欧举起收到的游戏。

“表哥也要玩吗?”

“你这么问……那个游戏是两人玩的吗?”

艾莉欧歪着头,表示不知道。从她手中拿起游戏,翻到背面,看起来好像是RPG类型……算了。

“就陪你玩吧。”

故意装出傲慢的态度。“嗯。”艾莉欧点点头,跶跶跶地小跑步朝客厅方向而去,对我的傲慢态度一点反应也没有。没人吐槽我的话,故意装得很了不起反而会让人觉得很空虚哩。失去了手叉腰、仰着背的意义的我,在走廊上孤单地搔搔脸颊。

“虽然早就知道她不适合担任吐槽的角色啦……”

在我们这群人里,大概只有前川同学适合吧。粒子同学是天然呆,而且可以预见,她的吐槽就只有“我就说”一种选择而已。

跟在艾莉欧背后进入客厅。看着踏着小跳步忙进忙出,愉快地设置游戏机的艾莉欧。嗯,这个选择倒也还算不错……(以下省略。)

最后,艾莉欧伸手准备拿起由二楼搬下来的棉被,此时我才总算开口:

“为什么要卷棉被?”

这啥仪式?我们→游戏机→电视的联系之间,为啥有棉被卷怪存在的必要性?

“呜咿?”

“慢着,你现在头没裹在棉被里吧?”

毫不在意我的质疑,艾莉欧继续用棉被卷住身体,拿起遥控器。

总觉得……

明明上个月才刚成为青春女,却还是一样卷着棉被,又不爱擦脚……

这样根本没有变化嘛。虽然说,如果她发生剧烈变化,突然说要自立自强,一点也不需别人帮忙的话倒也让人颇寂寞……不行不行,我这样根本就是一副老爸心态了嘛。

正当我摇着头,心想“这样不行这样不行”的时候,电视画面一一映出企业商标。或许是想跳过这些,艾莉欧“喀叽喀叽”

地连按按钮。而我则盘着腿,肘抵膝盖坐在她身边。

“看过说明书了吗?”

“看店的时候趁空闲熟读过一遍了。”

“坏员工。”

半开玩笑地戳了一下她的头,艾莉欧难得腼腆地笑了。

游戏吗……以前还蛮常玩,搬来这里之后几乎没碰过。一玩起游戏,有时会想东想西而搞得自己很头痛。

艾莉欧像是按计算机一般,以食指按按钮。真是个怪家伙。

我的意思是,包括外表,整个人都很怪。

选择“开始新游戏”,最初出现设定主角名字的画面。这个游戏似乎没有预设名字,输入栏是空白。艾莉欧不知为何直盯着我的脸瞧。

“干啥?”

“嗯。”

她的反应牛头不对马嘴。哔哔哔……艾莉欧用食指在按钮上按了几下。

“NIWA MAKOTO……好了。”

“慢着,用你自己的名字就好了吧!”

而且变换成汉字时竟然选择“庭诚(注:日语中与丹羽真同音)”,那谁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乱用,太随便了。

“绰号是小诚同学。”

“给我等等!”

表哥、转学生、丹羽仔……至于小麻,则是基于某种不可抗力而不采用。(注:“小真”与“小麻”日文发音相同。)

在种类如此之多的绰号中,为何独选了那个?这样可是会被游戏内的角色叫做小诚同学同学哦,简直像阎罗王大人大人一样,感觉好讨厌呀。但无视于我的抗议,游戏就这么开始了。

“登登登登——登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用不着模仿BGM吧?”

也许这是她玩游戏的习惯,艾莉欧继续唱,开始操作画面中央的主角。藤和家的游戏机比起现行机种晚了一个世代。当然,游戏本身也颇老旧。话是这样说,也只不过是七八年前的游戏。

映在电视画面中,不知为何穿着学生服的主角图像看起来十分粗糙。或许是电视也很老旧的缘故,整体渗色十分严重,背景也相当模糊。主角在自己房间之中忽左忽右地移动。

“转转。”

艾莉欧转动类比摇杆耍弄游戏主角。主角(庭诚)在铺于房间中央的棉被上高速旋转,如果是现实世界的人物做出这种行动肯定会头晕目眩吧,这幅光景看起来实在很超现实。我不喜欢这样做的小诚同学。别的不说,光是主角被人叫做小诚同学就让人觉得受不了。

我冷眼旁观了比起左右旋转,当场向后转的速度更快的奇妙男子——小诚同学的绕圈秀一段时间,由于这场秀一直不肯结束,所以改将注意力转移到玩家,也就是艾莉欧的身上。

“离开房间不就得了?”

“我想先翻衣柜,打破壶。”

“平常至极的现代人私房里通常没有壶哦。”

我才刚忠告完,就在房间角落发现了壶,超级格格不入的。

仿佛摆饰在皇宫这类地方的、花纹极为华丽的壶就这样摆在榻榻米上。怎么看都有问题,开发人员到底想什么啊?

“有了有了。”

艾莉欧指着画面,天真无邪地向我示威。“真不可思议耶。”

我随便敷衍一番。

打开游戏外盒,翻开游戏说明书。我说山本先生啊,我是无所谓啦,但要是藤和家没有这款游戏机的话该怎么办?只不过,如果他早就知道藤和家有,在某种意义上倒也蛮恐怖的。

翻到游戏概要的部分,我看看……主角是个高中生,某一天体内的神秘力量突然觉醒,带着同伴一起与怪物战斗?还真平凡无奇的设定啊。完全是个正统RPG故事。下一页是角色介绍。主角是春天才刚转学过来的学生……唔,真让人有亲近感哩,小诚同学。

至于会成为同伴的角色嘛……“仿佛全身释放出光芒的美少女,为主角寄宿的亲戚家的孩子?”“嗯?”艾莉欧抬起头,脸朝向不小心朗读出来的我。“不,没事。”

叫她继续专心玩游戏。虽然讨厌的预感不断浮现,还是继续翻页。其他的同伴还有身材高挑帅气,但体质有些虚弱的女孩子,以及有点普通但天然呆的女孩子?还有拥有超能力的神秘少女等等。

“未免也太齐全了吧,我感觉到某种明确的恶意!”

地球啊!你到底发生什么问题了!

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到了,艾莉欧的肩膀大大地颤动一下。“……啊不,别在意。”我紧捏着说明书一角,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艾莉欧嘴里嘟囔着:“表哥好奇怪。”又转头回去面对电视。奇怪是事实,但这个问题真的是能用一句“好奇怪”就解决的吗?

接下来是什么……我的眼睛又回到说明书上。随着与同伴的相处状况,或许能发展成恋爱关系,而且说不定还会影响结局?哈哈哈,真不错,充满梦想啊。

但我已无心看完,合上说明书,将之收回盒子里。接着又手肘抵着膝盖,带着微妙的心情看电视画面。冒险同伴之中,应该没有四十岁的姑姑吧?

艾莉欧操作的小诚同学总算离开房间,上学去了。拜托,我才刚回家耶。

“……”

有时候——当然不只限定游戏,电影或电视节目亦是相同。

有时候我会思考,画面背后放映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然,人人都知道那只是资料,只是拍摄下来的影像罢了。基本上,画面的“背后”什么也没有,这些道理我都懂。

但是,我仍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前所未见的世界就延展在我的面前。肯定一辈子也不可能去旅行的地方的景色映照在电视画面之中,以及透过电视欣赏绝对不可能触及的游戏世界,对我而言,这两者并没有多大差异。

两者都是异世界,我感觉我在窥视着异世界。只有我有这种心情吗?

说不定是因为我尚未透彻了解电视或游戏机的构造,才会产生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即便日常生活中很自然地使用遥控器操作电视,但机械的内在终究塞满了未知。这种来自于未知的期待感令我产生幻想,想象着有一个遥远、无以触及的世界,正通过电视与自己相结合。毕竟,我从以前就是个爱妄想的孩子嘛。

游戏的主角是转学生,有着与我相似的境遇,相似的同学。

我想,电视背后的那个世界应该是个平行世界吧。宇宙宽广无垠,也许,就在我们绝对不可能抵达的另一侧也存在着另一个地球,在那里同样有着我与艾莉欧,过着与这边相差无几的日子……糟糕,我从以前开始玩起游戏就经常胡乱妄想,好几次因为妄想而停下游戏,记得甚至还曾经因为想过头而头痛了起来呢。哈哈——真是青春呀。

虽然说这次的妄想理由,是因为十分钟前我才刚阅读过一本描写平行世界故事的小说,就这么单纯罢了。

停止空想,抬头面向电视,恰巧看到主角被女同学叫做“小诚同学同学”。“Makokunkun(注:“小诚同学同学”的发音,后面的部分类似“嗅闻”的拟声词)”……简直就像在闻什么一般。闻闻……好像错字。话又说回来,带着笑容叫别人“小诚同学同学”

的女学生也很恐怖。另一层意义下,她的笑容叫人难以直视呢。

这种可能性真讨厌啊,我可不想被人叫做小真同学同学哩。

同样都是空想奇谈的话,我宁可选择比较有梦想的故事。

对,就像……

假如真要追求实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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