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伤,瞳孔检查没有异常,心率,双肺,一切正常,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尽管我一再声明我没什么问题,但是被直升机的噪音彻底盖住的话语还没能准确传达出去,身体就被七手八脚地摆弄完毕了。

「真是的,比上次和丫头对战时弄得还严重」

等到医护人员散开后,星织姐便走近并蹲在了我的旁边。

「星……少校,抱歉,属下让少校为难了」

让贵为少校的星织姐摆出这种姿态实在是太不妥了,我一边摆出敬礼的姿势一边努力起身,结果自然是被其它人给按回了担架上。

「你先好好躺着,一会再说吧」

星织姐也意识到举止不大妥当,随即站起身子恢复到了扶住把手的状态。

「那个……」

「放心,深羽还有你的同伴们都没受伤,当然夕夏也没事」

星织姐一眼就猜出了我想提出的问题,而被提及的夕夏倒是对自己母亲的表现习以为常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后,直升机降落在熟悉的大楼前,然后我又被抬到了入学第一天待过的医务室,也是和伊吹邂逅的场所。

明明自己四肢健全灵活,却硬是被抬进医务室,望着医生凝重的眼神,我不由得考虑起HMA驾驶员的身价问题。

一系列比方才复杂得多的检查经历数十分钟后终于结束了,戴着白口罩看不见面容的医生把我牢牢按在病床上,

「虽然检查结果确实表明你很健康,但还是没法搞清楚你失去意识和精神异常的原因,所以你先躺着观察一会再走,顺便打瓶葡萄糖吧」

【什么精神异常啊,这么难听,并且都说了我只不过是睡着而已……】

尽管心里这么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好休息,左手接受着针管输液。

「雨明,感觉怎么样了」

医生一离开,星织姐便坐到了我的床边。

「啊,感觉良好,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的……」

对于这个黑发黑瞳的女性,我总是能在她身上嗅到到一丝彩子阿姨的味道,同时或许是因为血统的关系,不知不觉总会在她身上浮现亲生母亲的影子。

「那就好……有没有想要说的话,困难或者烦心事?」

无论是何种原因,像妈妈一样的存在,就是我对星织姐在不长的认识时间中,所形成的最深的印象,正因如此,痛苦的时候想要撒娇的地方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在她这里。

「我的脑子好像有点奇怪……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一个『知道我所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的我,冷漠地对我下达着在战场上十分可靠的命令……星织姐,就像上次您跟我说的那样,害怕我变成不会因为杀人而有所反应的机械,我也是如此,恐惧着那个不正常的状态……」

不,不只是那个状态,其实因当是更加纯粹、直接和明显的事物。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另一个自己?」

星织姐弯曲着食指抵住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精神分裂?妄想症?多重人格障碍?解离性同一性障碍?」

一旁的夕夏难得有兴趣地凑了过来,毫不避讳地对我进行诊断。

「哈……不会那么糟糕吧」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你又不是医生,别瞎掺和啦……

「如果是像丫头说的这些问题的话,好好跟医生说说,然后采用催眠暗示,角色扮演类的疗法应该能治好吧」

「星织姐……您是认真的吗……我已经病到了那种境地了吗?」

我还是期望您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小雨明,姐姐我可是在严肃地关心你啊,总之,先说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状况的?」

「好像,好像是高中以后吧,第一次乘上HMA就出现这种情况了」

「居然不是……」

星织姐吐露出的话语戛然而止,我自然继续追问道,

「不是什么?」

「嗯,没什么,我是想如果你的症状和HMA有关的话,或许和你童年时期的经历密不可分」

我的注意力很快被星织姐接下来的话语给吸引住了。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星织姐在脸颊旁侧竖起了食指,神色认真的说道,

「记得你来到御雷的那年只是6岁吧,之前的记忆按照生理学来推断应该是几乎没有或是相当模糊的,不过也正因如此,在那之前可能受到极大的刺激,内心埋下类似种子的病因,可你却无法回想起造成刺激的全貌,换而言之……」

星织姐看向虚无处的瞳孔重新聚焦,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随即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换而言之就是,你如今承受着某种『果』,于是你感到焦虑与不安,但造成这一切很大程度上的缘由正是因为你暂时无法记起与『果』相对的『因』」

一字一句宛如清脆的风铃声一样回响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房中,甚至连被摸头的害羞都被忘却了。

「根据本少校的猜测,你的问题大概就是这样啦」

星织姐放松地撬起了穿着黑色丝袜的二郎腿,身着军官正装的她做出这样的姿势反倒显得有些妩媚。

「嗯……虽然对加上了『大概』这点比较不满啦,不过这么想的话心里舒服多了呢」

确实地感到了安心。

并非百分之百相信了星织姐给出的推断,但是在没有答案的状态下,「想要相信」是比什么都来得强烈的力量和愿望。

而且,冥冥之中存在着一个声音告诉我其中有一部分说得是相当正确的,那不是针对我而言的正确,而是更接近世间真理一样的「绝对正确」。

「这是一种思维上的开解方式,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你还是难以释怀的话,用我刚才说的那几种疗法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还是不建议,毕竟想起那段时光,对你而言应该是非常糟糕的事吧」

「糟糕吗……」

当然糟糕啊,或者说何止糟糕二字能够形容,可是……

「虽然痛苦的事记不太清楚了,可是,我记得在那片黑暗中仅存的耀眼光明,我一辈子都会视若珍宝」

我好像是幸福地说出这番话的。

洁白宽阔的医务室中一片静谧,坐在床边的星织姐和站立在一旁的夕夏都陷入了沉默,我望着吊瓶中持续滴落的药水,感受着胸口处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水晶吊坠的存在,努力唤起并复写那道光芒的轮廓。

「总有一天一定会再见的」

星织姐轻轻地从口中吐出这句话,继续揉了揉我的头发。

【真的……跟彩子阿姨好像呢。】

「丫头,你去换身衣服吧,一直穿着强化操作服不难受吗?」

星织姐忽然扭头对夕夏说道,夕夏此刻正穿着初次见面时驾驶辉夜穿的那套黑色紧身驾驶服,型号和我现在穿的基本相同,尽管看起来挺闷热实际却是舒适和保护两方面都面面具到的惊人设计,美中不足的就是夕夏凹凸有致的身材也被操作服勾勒出来了,如果是第一次穿的女性HMA驾驶员多半都会因此感到害羞和不愉快。

从某方面来说,倒不是美中不足,反而是锦上添花了。

「再说一会还有客人要来呢」

「也是,那我去了」

夕夏乖巧地回应了星织姐,随即拉开遮挡病床的帘子,提起装衣服的背包离去了。

「诶,什么客人?要过来这?」

望着夕夏离去的背影,我从两人的对话中提出了自己感兴趣的疑惑。

「嗯?就是你们对抗赛中的不速之客啊,来这是专门见你的」

看见我目瞪口呆的反应后,星织姐有些俏皮地笑了笑。

「我只和两台宗近交过手,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应该……是前线的正规军吧」

「很有兴趣嘛?一会等人来了再说明吧,恐怕对方对你的兴趣会更大呢」

「哈……」

思考了一番对方对我感兴趣的理由之后,总有种弄巧成拙的心虚感。

「拔针了」

一名女护士和星织姐打了声招呼后,便帮我把输液针拔出,并将快滴干的吊瓶收了起来,左手恢复自由的我随后对星织姐说道,

「那我也得换身衣服吧」

穿着强化操作服迎接客人有些失礼吧。

「嗯,拿着你的包」

星织姐拨开帘子将隔壁床位的背包递给了我。

「医务室里面就有更衣间,你问问他们」

「谢谢」

我提着包就往医务室另一侧走去,一张接一张的病床之间偶有摆放医用器材和药品的柜子,直到尽头才是为更衣而搭建的小隔间,左右各一个。

知道夕夏也在里面换衣服,我自然不会贸然随便打开一个就进去找死,考虑到突兀的敲门可能会吓到正在换衣服的夕夏,于是我便向坐在医务室靠窗位置的医生询问了一番,

「请问哪边……」

看见询问对象的侧脸,我便认出她就是我第一次来医务室遇到的那个年轻女医生,该说是挺有个性的御姐吧。

「进左边」

没等我问完,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女医生就目不转睛地答了一句。

「啊,谢谢」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思考的同时手已经拧动了把手,更是由于大脑正在思考所以没有对更衣室内发出的声音及时反应。

当夕夏的只挂了一丝的身体印入我的眼帘时,我终于想起来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从夕夏口中传出的「不要」……

「不要……」

冬常服的内衬正遮挡着敏感部位,即便如此,在我不足三秒的愣神之中,夕夏的面容和身材所展示出的全是无法掩盖的美,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副胴体用美到窒息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特别是夕夏第一次露出称得上「强烈」程度的表情,瞬间收缩的瞳孔、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和涨红的脸颊都在这短暂的数秒间发生。

也正是这幅表情打断了我那作为青春期男性活跃的思维,我机械地转身关门,走出了更衣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会被杀掉的吧?会被辉夜的太刀劈成两半?还是会吃数发战斗霰弹枪的30mm子弹?】

【要逃吗?不行,不可能逃掉的,这里就是公主殿下的王国,我能逃去哪?要不,死前再最后看一眼天使的身体?】

「禽兽」

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喂,你在干什么?」

作为罪魁祸首的女医生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我,随后似乎读出了我眼中的怨念,

「我说的左边,是指我的左手边啦」

面朝的方向与我完全相反的女医生如此说道,这也是我拧动把手时觉得异样的由来。

「不过,看到好东西了吧」

年轻的女医生露出玩味的笑容,这类型的邪恶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御姐版的伊吹啊!

去洗把脸冷静一下吧,正当我这么想时,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拉开,说曹操曹操到的伊吹用小碎步朝我跑来,既没有发出大的噪音速度也很快,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她身后却没有其他人了。

「雨明学长,身体没问题了吗?嗯……看起来不是很好呢,脸好红,为什么站在这里?」

面对着我的伊吹活泼的笑脸很快转变为了疑惑,话毕还探头观察了一番我身后的更衣室。

【不好,这家伙太敏锐了!】

我赶紧像摸小动物一样揉起伊吹的脑袋,

「小伊吹啊,谢谢关心,我没事哦,我先去换衣服了」

伊吹有些享受般地眯起双眼,在听到我的话语后乖巧地点点头。

【希望不要让她察觉出什么。】

我转身立刻走向右手边的更衣室,正当拧开把手之际,左边的更衣室门被打开了,余光瞥见的是夕夏充满杀气的侧脸,我在心脏骤停一拍后立即躲进了更衣室。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换好衣服,提着背包走出了更衣间,明明用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我却依然觉得在这狭小却充满安全感的空间里度过的时间十分短暂。

拧开无法反锁的门把出去的一刻,最先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伊吹不怀好意的笑容以及夕夏外露的杀气。然而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一群人,尽管比方才出舱那回少了很多,但对于医务室的空间来说这阵势也太大了。

「你就是皆城雨明?」

人群中一个身着官常服的女军官朝我走来。

「是,长官!」

我连忙在留意到对方的上尉军衔前便敬了军礼。

威风凛凛的女军官大步流星地走到我身前极近的位置,紫色的眼睛于不足20cm处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对于这赤裸裸的打量和审视的目光在感到不快之前,我首先就被名为气势或是再玄乎一些的气场给压得升不起反抗之心。

现场的其他人也默不作声,让我更加紧张自己是不是在没留意的状态下犯了什么大错。

想到这里,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方才发生的「意外」,如果由于这件事而被处罚现在想想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可是校长的女儿啊,先不说这点,要是这件事传出去的话,传闻中的辉夜公主亲卫队和仰慕夕夏的男生女生们不把我撕碎才怪了。

顿时心生强烈的负罪感,于是在这凛冽的目光之下更加缺乏反抗的意志了,能够做的唯有控制注意力在不冒犯长官的程度上反过来也打量对方一番,缓解缓解精神和心理压力。

女上尉的打扮看上去和美智留上尉有几分相似,一头淡黄色的长发被优雅地盘起,身材修长窈窕,尤其是黑色丝袜搭配高跟鞋的组合将成熟女性的魅力彻底展现出来……

【我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啊……】

深知失态的我赶紧将目光投向正前方,看向上尉的面容——

白皙的皮肤,漂亮而富有立体感的五官,但是却带有着一种能把女性之美压到第二位的特别气质,令人第一眼看见她时,率先升起的形容词是「强」而非「美」。

「挺有意思的嘛」

「诶?」

眼前的上尉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再度朝我凑近了数厘米,只比我略矮一些的身高使得上尉不需要过多仰头也能于我对视,而这个角度对于我而言只要稍微一低头也能看到比较让人血脉喷张的东西……

此情此景之下,人群当中随即发生了一点骚动。

「呐,星织,我说,这孩子不是挺有意思的吗?而且,长得还很可爱不是吗!」

上尉稍微偏头朝星织姐的方向做出了惊人的发言后,居然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脑袋恰好被压在令人血管喷张**之中。

一霎那某种满足与不甘同时产生,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难道自己已经18了还是一个容易让大姐姐们产生母性本能的小毛孩吗?

「呐呐呐,皆城雨明小弟弟,我预定你了好不好?」

「!」

我已经能想象人群中的强烈反应了,身为当事人的我更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难道是……是要被……吃掉?】

「毕业后加入我的HMA部队吧!」

虽然已经快是成年人了,但是这种事情也不能随便……嗯?

「哈?」

【难道说这个上尉就是对抗赛中的宗近驾驶员?】

「风间葵!你个**别对我的学生出手」

一声怒喝冷不防地传来,随即美智留上尉双手卡进我们两之间的缝隙中,强有力地将我们并不安全的距离扩大。

「神山美智留,你个丑八怪说什么呢!」

这位被称作风间葵的黄发紫瞳的上尉立马和美智留上尉斗起来了,两人各自都上前了一步以展现气势,结果就是两对傲人的**顶在了一起……

「你这个除了搔首弄姿外就没法吸引男人的臭**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外貌」

「哈哈,男人婆来这倒是装得很像淑女嘛,一定没有给你的学生们讲过你在35侦察营差点把营长的命根子踢断的故事吧」

「去你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的女人」

「还好你不照镜子」

两人的骂战顿时达到沸点,各种粗俗不堪的言语和令人掩面叹息的黑历史层出不穷,对美智留上尉之前建立起的印象和对风间上尉的第一印象此时都几乎崩溃了。

【这就是前线对人的磨练吗……】

我趁着两人没心思关注我时悄悄地溜到了星织姐的旁边,

「星织姐,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唉……这两人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当时我还是她们两的教官,转眼间5、6年过去了,结果还是这样,可能是天生相性不好吧」

星织姐一脸无奈地说道,随后将两人喝止,

「神山,风间!给我消停一点,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两人听见星织姐的怒喝后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子并立正站好,恐怕教官这种生物从某个角度而言对每个士兵都是一辈子的天敌吧。

「你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还在新兵面前卖蠢,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是,属下知错!」

两位上尉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看样子她们还是很给星织姐面子的,星织姐在该严肃的场合倒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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