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墨白眯起眼睛，他此时正站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面前是陡峭的落崖，可以看见崖后广袤无垠的天地，一座座山峰在远方拔地而起，曲折江河如同湛蓝锦缎，平原辽阔无边。
目力所及之地，尽皆是玉衡仙宗的疆土。
他看了眼身后，洞府禁制所在的地方是一扇古朴的石门，两侧林木茂密，隔着稍远可能就看不见这扇门了。
山风混杂着青草和腐木的味道，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言墨白静静伫立了好一会，凝神地眺望远方，林鸾站在他身侧，并没有催促。
许久，他轻轻一叹，“带我过去吧。”
……
起初是崎岖狭窄的山间小路，后来越走越宽，渐渐行至平坦宽阔的大道上。
这座山位于玉衡仙宗外门偏僻角落，平时很少有人来往，基本上就是座荒山。
可今天不同，为了能够一睹传说中的魔教教主真容，道路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玉衡修士，摩肩擦踵，几乎没有空余的落脚地方。
人群里以凝脉境的外门弟子居多，筑元期的占少数，若是细找，还能找出几个身披黄袍的结丹期执事来。
言墨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在自己身上。
以他如今筑元境的听力，已经能够听到那些凝脉期弟子的交谈低语了。
“……我师父总说魔教教主三头六臂，额生六目，獠牙及耳，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嘛。”
“真没见识，以魔教教主的修为，返老还童不是易如反掌？别看他像个少年，实际上不知道活了多久，祸害了多少无辜生灵呢。”
“呵，这魔头作恶多端，害得多少家破人亡，还好我玉衡仙宗替天行道，今朝终于收了此魔！”
“我看杀了他还太便宜了，就该千刀万剐，抽魂炼魄，不然难平九洲千万冤魂之恨！”
至于更高境界修士的传音，他虽然没办法听见，可还是能够从表情猜测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好奇者有之，愤恨者有之，唾骂者亦有之，纷纷扰扰不绝于耳。
议论声中，手戴铁锁、脚拖镣铐的白发少年忽然抬起头，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魔教教主多年凶名在外，即便今朝虎落平阳，在众人心中也是余威尚存。
凡是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些激愤的外门弟子们无不是寒然噤声，再不敢多言。
不多时，整条山路上竟是都安静下来。
言墨白收回视线，轻哂了一声。
是非功过皆在他心中，只要问心无愧便好，何需听旁人来置评。
走在后面的林鸾冷冷瞪了那些外门弟子一眼。
“真是难堪大用。”
连个阶下囚都把他们吓得不敢说话，将来还指望他们能成什么事？
两人继续前行，过了之前那段路，两侧议论辱骂声又多了起来。
“人面畜生！”
“快去死吧！”
“把他剁碎了喂灵兽！”
“……”
以林鸾元胎境的修为，完全能够飞遁在天，几息工夫就能带着言墨白去到内门。
可她偏偏选择步行。
为了让整个宗门的人都能够看到他的模样，千秋雪真是煞费苦心啊。
言墨白并不去看两侧的人，也不管那些骂声，只走自己的路。
从早晨走到中午，两人才走到内门与外门的交界。
波涛拍打着江岸，发出雷霆般的轰鸣。
一条数百丈宽的大川横亘在前，言墨白站在岸边，江上水汽袅袅，鸥鸟腾飞。
他遥望彼岸，只见一座巍峨庞大的高山矗立在远处，几乎占去了整片视野，半山腰以上尽数没入云层，看不清面貌。
山腰之下则坐落着无数亭楼阙宇，仙气如瀑，时常可以看到修士飞遁，划过道道空明灵光。
“江对面，便是我玉衡仙宗内门所在了。”林鸾说。
对比内门风光，外门这一侧的山川风景顿时俗气了许多。
言墨白点了点头：“言某如今无甚本事，还请阁下送我一程。”
现在周围无人，就不必慢慢巡游了。
林鸾抓住少年的手臂，用浑厚真元包裹住二人，化作一道仙光跃向彼岸。
言墨白只觉得耳边刮过一阵劲风，等到视野再度清晰，已经到了那座大山的脚下。
一座金玉雕筑的牌楼立于眼前，足有数十丈高，隐约有仙灵之光缠绕，上书两个玄奥大字：
玉衡！
数十道身影早已等在山门下，其中大部分都散发着结丹境之上的雄浑波动。
为首的窈窕身影，正是他昨日还见过的黎雨洛。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一瞬间，黎雨洛便冷漠地偏过头，一副还沉浸在三年前仇恨里的样子。
随后，言墨白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侧的男子身上。
此人身披玄色锦袍，腰束青龙玉带，头戴乌金发冠，眉宇间尽是傲气，就连站位都和黎雨洛近乎平齐，隐约间有种针锋相对的气势。
在他后面，站着许多身披内门白袍的弟子，看那些人站姿，显然是以玄袍男子为尊。
相比之下，黎雨洛这边显得势单力薄了。
林鸾对着黎雨洛一揖，“大师姐。”又对侧边的男子点了点头，“二师兄。”
还不等黎雨洛开口，玄袍男子便先一步抱拳应道：“这一路奔波，辛苦三师妹了。”
说完，他噙着笑意看了旁边的黎雨洛一眼，“传闻大师姐与魔教教主宿有旧怨，为了避免多生枝节，今日往山上押送教主之事……不若就让小弟来替师姐分忧吧。”
黎雨洛袖中小手微颤，面色却保持如常：“那些往事我早已释怀，今天不劳师弟费心了。”
听了这话，玄袍男子笑容更甚：“原来已经释怀了吗……可我怎么听说，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大师姐便着了心魔，修为再无寸进呢？”
这句话并不好笑，后边几个弟子却都是笑出声来。
“你！”黎雨洛瞳孔微缩，肩膀颤抖不已，银牙几欲咬碎。
曾经的她也是宗门内一代天骄，修炼十七载就踏入结丹圆满，比身旁这位二师弟还快上不少。
可三年前那场变故后，黎雨洛心境有缺，修为始终停滞不前，二师弟和三师妹纷纷踏入元胎，她这个大师姐反而还在结丹徘徊，旁人嘴上不说，暗地里想必都是看了几分笑话的。
眼前这位二师弟，更是觊觎着她的首席之位，时时刻刻想要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