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我所躲藏的小巷中,我蜷缩着身子更加努力地往角落贴近,垃圾桶和杂物堆散发出的恶臭弥漫了整个空间,我却是像被这些污秽所吸引一样不断去接近,去触碰,去拥抱。

别无选择。

「什么violet啊,有生长在垃圾堆的花儿吗?」

由于小巷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松了一口气,我惨笑着重新审视起自已处境。

奈原作为御雷公国的二级都市,警备力量充足,甚至还有驻留军,即便藏在像这样人迹罕至城市毒瘤般的肮脏小巷,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阴沉天空响过一阵闷雷,很快斗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或许是奈原所在的地理位置是时候迎来入秋之后的第一场台风了。

「下吧下吧,把我身上的臭味冲掉点」

怎么说我也是女孩子,女孩子谁不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我无聊地拾起杂物堆中碎成两半的镜子,镜中映出自己的一头淡紫色短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俨然一副灰头土脸的丧家犬样。

我疲倦地仰头望着暗红色的夜空,任由雨滴打在我的脸上。

成为violet的一员,还要经历多少天这样九死一生的日子才能让我像个人,像个女人一样活着。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被委派殿后拖延追击的任务,没有时限没有后路。

「简直就像弃子一样呢」

我把脸埋入膝盖间,往事如同这场风雨一般浸透着我……

10年前那场适应性检测过后,父亲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向大家宣布我的合格,

国家给予的一大笔钱将足够我的家庭度过眼下的困难,让我们能负担起母亲所需昂贵医疗费。

哥哥揉弄着我的头发,妹妹环抱着我的腰部,妈妈躺在病床上欣慰地抚摸着我的脸颊,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同时也是陷入噩梦之前最后的幸福。

整整10年,我作为特殊部队的一员进行训练参加了各种任务,可是再也没能回到我曾朝思暮想的那个家里。

直到最近甚至连电报也没机会收发了,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像是哥哥结婚了,妹妹上高中了,爸爸老了很多,妈妈则还是去世了……

好想回到老家,回到爸爸妈妈哥哥妹妹都在的,雪山脚下的美丽村落。

可是现在……

愈发猛烈的雨水将我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

「咳咳咳……糟糕!」

我急忙将盖在身后的无线电台紧紧抱住,好不容易偷来的,万一进水就糟糕了,这可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重新查看周围的环境,眼下必须找到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从小巷出去实在太危险了,使用车辆巡逻的军警们如果看见这种天气还有人在街道上的话一定二话不说就抓起来的。

我抬头观察身旁的一栋双层建筑,这里房子的构造都是十分狭长的风格,虽然门面看起来挺小气的,纵深却相当的有料,目标建筑物的侧门紧闭着,即便敲开了也可能会节外生枝,倒不如……

我果断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从残量稀少的瓶中物内倒出一粒药片,熟练地吞了下去。

随即我往窄小的小巷里退后两步,让身体紧贴后墙,然后三步助跑,踩着墙壁奋力将身子送上高处,勉强抓住了宽敞的二楼阳台的边缘。

「起……啊!」

喉咙发出尖细的嘶吼,背着无线电台身体在腰和手的发力下终于翻进了建筑中。

昏暗的走廊只能隐约地认出几个房门和墙壁,这个建筑的二层可能是卧室,奈原的平民区大部分民房都盖成了这样长宽比格外大的模式。

离我最近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摇曳的火光,我立即闪进了间隔一个门的第三个房间,原因当然是这个房间的门是敞开的,同时我也警惕地拔出了腰间扣着的手枪。

我将头微微探出门框观察情况,握着煤油灯的身影站在他所出来的门前四处张望,火光照亮了他附近的范围,也照亮了他的面庞——

看到是个老头,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要解决掉他连子弹都不需要浪费。

「老爷子,有什么吗?」

沙哑的声音盖过雨声传到我的耳中,估计那个房间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这雨真大啊,阳台都积水了」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踩过阳台的积水,

「好像有什么响声,我去看看」

老头没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他所在位置正好是阳台连接水泥墙壁的交界处,地面则是设置出一个门槛分隔两个区域。

淌水的脚印……估计他发现了,我悄悄地解除手枪保险。

「老爷子,有什么吗?」

老奶奶颤颤巍巍地扶着木门探出身子又问了一遍。

「你出来干什么,没事,就算是小偷也随便他拿吧,我们家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别把孩子们的相框带走就好」

老爷爷扶着老奶奶回到了房间里,随着房门的关闭,唯一的人造光源消失了。

他们房间里很可能有报警的通讯工具,必须杀掉。

面对最稳妥的做法,不知为何我此刻却犹豫了,我转身进入漆黑的房间中,打开手枪加装的普通手电,开始检查室内的陈设——

书架上摆着几本名著和言情小说,柜子上用绳子穿贝壳编织的挂饰在来回旋转,很快我便在桌子上发现了老人所提到的相框。

相框的表面已经有些灰尘了,黑白照上是一个热闹的家族全家福,五个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亲以及爷爷奶奶,这几个房间应该就是那五个孩子之一的吧。

我用手指划了划一旁的床,与相框不同,床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同时床头还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名穿着军装的少女。

在仔细端详之后,我心情复杂地将照片放回原位,我的家人是不是也像这样等待着我回来?

无声地移动到两人所在的房间门口,确认没有异动后我打消了杀死两人的念头,即便是伪善,即便会为天真付出性命……

赶紧甩了甩脑袋把没用的想法抛开,我抓紧时间把电台拿了出来,

「调频调频……」

拜托啊。

「这里是violet04,有人听得到吗?」

我用无线电台尝试联系同伴们,并重复了三次。

「……violet01……收到……04,你现在在哪里?」

杂音中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我还在奈原,他们已经封锁了出城的所有干道,正四处搜寻我」

「……因为你现在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艾……01,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要丢下我吗?」

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了,孤独一人在异国他乡死去,无人知晓地死去,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吗?

「……对不起……萨丽娜……05死了……我必须将『卡门·露西娅』送回去……那是同伴们……生命换来……」

威尔也死了吗……他的家乡,我记得是圣地亚吧,执行任务时和他经过那,他却连见见家人的机会都没有。

结果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们的小公主还好吗?」

「……嗯……稳定下来了,04,你的药还剩多少?」

雨势似乎减小了,无线电中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

「撑不了多久的量,你们离开奈原多远了?」

「妹妹她在南泽一战后状态就不大好,再加上折返奈原的计划被发现,现在我们在往西北方向走,已经确认了有追兵,不过暂时没有被发现任何踪迹」

「我帮你们在奈原制造大混乱吸引注意力吧,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听筒对面陷入了沉默,

「01,艾莲姐……你回到武莱后能把我写的信带去给我的家人吗?至少有3年的量没能寄出去了」

「不……萨丽娜·弗兰沃特,我们接到的命令不是送命,而是完成任务,你听好了,我命令你扰乱敌军后方,然后顺利脱出包围与我们会合。我们的鼹鼠很快就要进入奈原,我一定会让他帮你的」

鼹鼠吗?

「这张牌以后还有很大用处吧,不必为了我增加他暴露的可能,再说了,艾莲姐,这回失误太多,拖得太久了,药不够,我撑不了多久的」

「我这儿有!我让他提供给你HMA,凭你的能力,一定能突围的!」

「HMA吗?哈哈哈,艾莲姐,这个礼物我喜欢啊」

「嗯,我等着带你回家」

「……谢谢你」

「电台电量不多了,你那边也要注意这点,以免关键时刻无法联络到你,你找个地方躲好等待鼹鼠联络你」

「嗯,violet04,明白」

「愿主保佑你」

听筒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外界的雨声也几乎听不见了,与人相连的感觉再次消失,周围恢复孤独深邃的寂静。

我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床角,想要感受这儿曾经有人时的温暖。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有了一架HMA我就能突破已成为钢铁堡垒的奈原,

可是即便是死也要死在HMA上,

因为这才是我们Violet的流儀(做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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