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窟的内廊和往常一样安静。苏里亚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轻轻地问：“朔，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将我们的故事都写在小说里。”我回答。

“你想知道我的梦想吗？”

“嗯。”我点点头。

“你一定觉得我很蠢。我想，等我爬上须弥山，成为神以后，就消除人类所有的苦难，让大家都和睦共处。”

苏莉亚的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她已经被折磨的遍体凌伤。她好像西绪福斯，在众人面前表演者一个不好笑的戏剧。

由于渺小人类的狂妄，她受到了诸神的惩罚，诸神命令她将一颗巨石推向山顶，可由于那颗巨石太重，每每未推至山顶又滚落下去，前功尽弃。于是她只能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苏莉亚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在这毫无希望的劳作中慢慢耗尽。

“苏莉亚，别再做了，你已经快死了。”

我爬下台阶，抱住了奄奄一息的苏莉亚。她失血严重，只是呆滞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早已说不出话。我跪在血泊之中，愤怒地注视着远方那三个士兵。他们手持步枪，早已爬上了第一层平台。只见那三个人带着戏虐的表情，脚步轻盈地朝我的方向走来。

“啊啊啊啊啊啊！”

将苏里亚轻轻放在地上，我朝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从书包里拔出那把早已准备好的尖刀，向他们冲了过去。正当我试图将手中的刀子刺向那个男人的腹部之时，一个肘击，我倒在了地上。可我并没有放弃，这次我不愿意落败，因为我要保护苏莉亚！她需要我的拯救！

于是我再度扬起刀，将刀锋挥向男人的腿，其中一个士兵的腿被我刺伤，只见他跪在地上，命令身边两个士兵把我擒住。一个士兵拿起步枪，将枪柄挥向我的脑袋，而我敏捷地转过身，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后退一步，退至平台的边缘，那个士兵由于重心过前，一股脑地从平台上掉落而下，摔得不省人事。

“我要杀了你！”愤怒的灵魂在我胸口膨胀，使我有了杀人的冲动。只剩下最后两个敌人了，他们同时举着枪柄向我扑来。我倒吸一口气，让内心变得冷静，一边和他们拉开距离，一边观察他们的动作，我的双眼如鹰，始终盯着一个士兵的腹部，正当两人靠的没有先前那么近的时候，我踮起脚尖，奔向那个腿受伤的男人，将刀子刺入他的腹部，拔出来的时候，刀子已经被染成血红色。被我刺伤的男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断抽搐。而另一个士兵却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刻举起枪口，射出了一颗子弹。

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划过我的左手臂，血液从手臂上溅出，我疼的只能咬紧牙关，向男人的侧面跑去，可他又一次叩响了扳机，这次子弹在我的耳边划过，我能听见子弹划过我耳边的声音。我和他的距离一点一点接近，紧接着，我又迈开步子，朝他的正前方冲了过去。

然后枪就响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跪在地面上，左腿像灌满了铅一样重，我知道自己中弹了。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痛。那个士兵又一次瞄准了我。于是，我调整呼吸，将全部力气灌入那绑着苏莉亚发带的右手上，我的右手握着那把外公的尖刀。

这是一个赌博，究竟是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快。我和男人始终对峙着，谁都没有妄图射出手中武器。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真的吗？我们一定会获得幸福吗？”

“一定会，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获得幸福。”

霎那间，我投出了刀。于此同时，枪声响起。

“这是幸福的发带，妈妈说，只要戴在身上就能让人获得幸福。”

“砰！”

我看见一颗子弹从步枪的枪口中射出，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线，然后划过我的头顶。而我丢出的刀子正好插在男人的胸口，他从高塔上跌落而下，随即就看不见了。

赢了吗？整个世界变得极度安静，我只能感受到徐徐微风拂过我的脸庞。于是我环顾四周，发现苏莉亚忍着浑身的伤痛，双臂用力向我爬来，她的身后留下一条常常的血痕，就好像染红的丝绸。我对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在这个时候，苏莉亚的表情猛地发生了变化。

她的表情变得恐惧，那是一种即将被杀死的人才会露出的恐惧！我曾经看见过这种表情，正是当我避开那个士兵的枪托，他从平台上掉落下去的时候，他的侧脸所露出的表情。

一种绝望。

为什么绝望？我明明杀掉了所有人才对！不，还有一个，那个人并没有死，他就倒在我不远的前方！

咦？人怎么没了？

地上只有一滩血，但那个人并不在那里，他在哪里？那个腹部受伤的士兵在下一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用枪托重重地砸向我的眼睛。

“哐当！”

脑门一阵晕眩，我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我依旧努力睁开眼睛，可视野却渐渐变得模糊，原本穿着绿色衣服的士兵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轮廓。下一秒，他又一次举起了枪托，将枪托从我的脑门上方砸下。

“不要……”在死亡的前一秒，我听见了苏莉亚的叫喊，以及一声沉闷的巨响。

面前的男人倒下了。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手持砖块，衣衫褴褛的女人。她背着一个婴儿，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曾经接受过苏莉亚饭团乞丐。原来是我误会了她，她是一个好人……

意识渐渐远去，以至于四脚朝天的我，只能听见苏莉亚的叫唤，女乞丐的呼喊，以及婴儿的哭声。

苏莉亚，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