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出这事的我可能没资格这么说，但被破坏得这么彻底的现场你要怎么收拾啊？连着公寓楼一起烧掉吗？”

“请别傻了，做出那种行为岂不是更容易招来执法公会的注意吗，而且还会给其他住户添麻烦的。”

银发少女白了露出坏笑的洛亚一眼，朝着客厅的地面伸出双手，低声念诵道：

“栖息于暗之沉珂的小小眷属们啊，奉上槲寄生三度分桠的枝条以及接骨木的种子，请遵从血之契约于此显形。”

“咕咕咕咕……！”

伴随着富有民谣气息的咒语，蕾娜双手所指的地面上冒出了一块不断翻腾的漆黑物质，从那里面跳出来好些个古怪的小个子生物。这些家伙身高只到两位小学女生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麦秆般枯瘦的身躯呈现出难看的青黑色，头上则戴着生锈了的铁桶。它们的叫声好像步入暮年的暴躁公猫头鹰般刺耳，围着男装少女又吵又闹，显得十分愤慨。

“抱歉抱歉，欠下的祭品之后我会加倍付清，请先处理眼前的工作吧。”

蕾娜摊开手掌做了个请求的手势，示意这些小怪物们安静下来。铁桶头们闻言交头接耳地用含混的嘟囔声商量了好一阵子，最终决定接受这个提案。

“咕咕咕！”

只见它们列队回到方才现身的黑色沼泽旁边，弯腰从中取出袖珍的抹布，拖把和簸箕一类的道具，接着便整齐划一地开始了清洁工作，有的负责将碎肉装进簸箕扔进黑色沼泽，有的专心擦拭起地面的血迹。这帮外表滑稽的小东西虽然体格不过家猫大小，做起这事来却得心应手得很，不出一刻钟功夫便把罗乔·韩维克的遗骸一丝不剩地清理得干干净净。打扫完尸体之后，铁桶头们还搬出了木匠工具，把被打斗损坏了的地面乃至断成两截的沙发都给顺道修理一新。

“这些怪物看上去虽然又小又丑，做事倒是十分利索，莫非就是童话故事里面经常提到的‘地精’？”

洛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发生在自家客厅的超现实情景，开玩笑地对银发少女说道：“使役魔物这种大逆不道的犯罪行为，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你在说什么呢，洛亚同学？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彻头彻尾的‘魔物’之中的一员了。”

蕾娜冷冷地如此回应了一句，有条不紊地指挥地精们整队回到了黑色的传送门之中。洛亚看着她那淡定无比的背影，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道：

“竟然能驱使魔物去清理起杀人现场，而且手法还这么驾轻就熟……看起来这档子脏活她可是没有少干啊。蕾娜·沃尔夫冈……对这家伙，我必须要多加留心才好，她可不是想要偷窥男生换衣服的异装癖痴女这么单纯的犯罪者，搞不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危险的人物。”

老实来讲，如果可以的话，洛亚根本不想与沃尔夫冈这种来路不明的怪人扯上半点关系。但银发少女说得没错，如今已经沦为杀人犯加“魔物”的她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避免步上艾米丽·韩维克的后尘的方法就只有一个——抱上那个底细不明的“残响共鸣社”的大腿。所幸，洛亚猜得出蕾娜本人似乎也正是为此而来的，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把话题扯到了这个方面：“说到变成魔物这件事，你差不多也该解释一下这其中的缘由了吧？我可不想一直对自己身体的状态一无所知。”

“是呢，关于这一点，洛亚同学你确实是有详细了解的必要——”

“咕嘟嘟！”

沃尔夫冈闻言赞同地微微颔首，正想要展开说明，却被突如其来的肚皮鸣叫声所打断了。

“看什么看！这个只是生理现象罢了，人家可是好几天水米未进啊。”

金发少女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捂住裸露在外的窈窕小腹皱起了眉头。沃尔夫冈并没有嘲笑狼狈的洛亚，而是露出理解的眼神对她说道：“我很明白你的感受。洛亚同学，请诚实回答，你现在还有想要袭击人类的冲动吗？”

“谁知道呢？现在我的面前又没有人类。至少我没有想要吃掉你的念头。”洛亚耸耸肩回答说：“不过刚刚真是危险……如果你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我就真的把那男人的肉给吃掉了。”

“是呢，对像我们这样的魔物娘来讲，这是最艰难的考验。”银发少女用凝重的语气告诫道：“你要做好准备，肉体上的变异，我给你项圈可以压制得住，但择人而噬的冲动却永远不会得到缓解，你所能做的便是用坚强的意志与之抗争。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突破了这条底线，那就再也无法找回属于人类的心了。”

“那就是说，身心都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对吧？”

听到这赤裸裸的残酷事实，洛亚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忍住不去吃人不就没事了？很巧的是，饥饿这点小问题我早就习惯了。”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吃人是最大的禁忌没错，但是受了太重的伤、长时间处于兴奋状态，或是精神上遭到冲击之类的其它的各种因素也会招致无法逆转的极端后果。量化堕落程度的数值被称为‘堕魔度’。洛亚同学，我必须要告诉你，你一开始的堕魔度就已经严重超标了，说实话，神志能够恢复过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因此今后也必须密切注意堕魔度的百分比才行。”

银发少女说着朝洛亚递出了她的手机，“我会把MONNMUSU GO的APP传送到你的手机上，这样你就能够随时管理自身的状态了。”

“哈？手机，我像是买得起这种东西的身份吗？”

洛亚闻言自嘲地咧嘴一笑，“拜托，这可是王都第三十区的村民住所，我敢打赌你找遍方圆十个街区恐怕都难看见一部私人手机。就算有，也是只能拨号的老古董机型，安装APP什么的根本就没可能。”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

听到金发少女这句发言的蕾娜十分坦率地低下了头，“明天我会在学校把备用的手机交给你，剩下的事项也会一并传达，请一定要按时出勤。”

“哈啊？你脑子还正常吗？这种情况下还要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正常上学？”洛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来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是应该直接带我到你们组织的总部那里去吗？”

“洛亚同学，你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我这一次来到这所学校，所要注意的目标其实另有其人。察觉到你有变异的气息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放弃手头的任务。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同伴自然是件好事，不过要正式加入组织恐怕要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之后了。”

蕾娜面无表情地用冷淡的口吻说道，平缓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而且，你也可以把这段时间当做是某种意义上的‘考验’，如果在学校这么封闭的环境里你都不能够很好地控制住体内的冲动的话，那就证明你并没有成为我们一员的资格。”

“嚯，到时候你就会负责了结我吗？”

“没有那个必要。”沃尔夫冈摇了摇头，“身份暴露的魔物娘会变成怎样，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才对。”

“被冒险者找出来当做普通的魔物杀死，或者说是被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抓去当做实验品吗……？”

继父记忆中那群黑衣笔挺令人不寒而栗的特务掠过金发少女的脑海，令她不禁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不管如何，这个国家肯定在背地里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来抹杀一切有关的信息，否则像活人变成魔物这种大事应该早就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了……天知道落到他们的手里会遭受怎样的悲惨的待遇，看来我还得做好随时自杀的准备。”

想到这儿，金发少女反倒觉得心中有种如卸重负般的清爽之意，“哼，反正都是白捡来的性命，只要把这种绝望的情况当成游戏的奖励关，能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便好了。要是整天担惊受怕害得自己没来得及被抓住就失掉人心，那才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粪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