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明确好了赛莉丝的心脏方位,接下来只要等布莱特的指令,他就可以对心脏进行解咒。
他不知道心脏的术式禁锢是什么,但是凭借对赛莉丝的了解,不是什么轻松就能破开的东西。
安德森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
在那次刺杀结束之后,他无数次从梦魇里苏醒。
他梦见被带走的孩子们,梦见逐渐崩破腐朽的雷格勒大城门,梦见那个魔女不带任何情感的回眸。
他接受了布莱特的计划,计划失败也无非是送上自己的贱命一条。
“我留有后手。”布莱特对着他挥了挥手里的通讯器,他的表情非常淡然。
安德森坐废墟里,他盯着还在净化提灯里还在燃烧的白魔素。
如果用黑魔素浓度来判断术式解法的困难程度,赛莉丝心脏处的术式解法应当没有那么复杂,这也是布莱特有底气的原因。
魔女似乎对他们过于轻视,她不死之身的破解方法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
马修那里应该也一切正常,他和自己同为四星术士,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术式给刁难住。
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雷格勒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够帮助他们破开禁锢的人到来。
马上就会结束了,安德森放远目光,他看向布莱特前往的那个方位。
他没有带怀表,在黑魔素侵蚀区域里也很难通过天空的变化来判断时间,可是安德森分明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他站起身来,本想前往布莱特的方向看看情况,可是脚步又停下了。
不能离开心脏的位置,要等布莱特闹大动静,这是原计划。
身后的废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德森眼神一凝,他背在身后的手手指微微动,灰色的锁链声包裹住了声音的源头。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注意到来者,安德森丝毫不掩盖脸上的憎恶与愤恨。
巴尼有些狼狈地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你是来打听消息的?我现在就杀了你。”安德森的语气非常果断,束缚巴尼的锁链逐渐收紧。
“安德森,你不会的。”巴尼喘着气,比起先前,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是来帮你的。”他伸出手,一张熟悉的骨牌出现在他掌心,骨牌被黑色的奇异经络包裹着,上面沾着半干不干的血迹,几乎已经嵌入巴尼的掌中央了。
“你……”安德森瞳孔微缩,他不敢想象巴尼做了什么。
“这是魔女在城主府那里留下的,”巴尼声音放得很轻,“如果要杀掉她,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带有她术式回路的法器。”
“你想干什么?”安德森迟疑了片刻,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退缩,可是随后他又硬起了态度。
“我只是想道歉。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谅,但是起码我可以……”
“你只是在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安德森拍掉巴尼的手,他声音骤然拔高。
巴尼原本与他是雷格勒协会里认识的朋友。
那次刺杀魔女失败之后,术士基本上都被解决干净了。而巴尼不一样,他实力不够,只有二星术士的水平,但是作为侵蚀事件之后雷格勒仅存的术士,他的能力也足以他为城主和黑魔法师的合作出力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巴尼苦笑着,他合拢了手掌。
“如果我不替他们做事,我的家人就危险了,安德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我没有你那样的能力,想要保护我的家人,投奔城主是最简单的路子。”
安德森沉默了。
“我不知道我为他们出的力对侵蚀雷格勒有多大作用,可是要是让我直接在雷格勒和我的家人中选择其一,我毫不犹豫。”
“雷格勒没了,你的家人也保不住啊。”安德森的拳头握紧了,他恨不得往巴尼的脸上来一拳。
巴尼浅笑一声。
他长年累月的卑躬屈膝早已让他直不起腰来,面对安德森,他原有的理直气壮也根本说不出口。
他的家人没了,他不后悔,这是他应得的。在风暴逼近之时,他这样的蚂蚁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只是对安德森以及其他雷格勒的活人感到抱歉。
于是他在那个魔女出现在城主府时捡起了她丢下的骨牌。
魔女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一只小小的虫子细微的举动在她那里也掀不起波澜。
她目空一切,在她眼中就连城主也不过是一只比较有利用价值的虫子。
如果能帮上安德森的话……巴尼这样想着,不受控制地将手按在了骨牌上。
他曾多次游荡在安德森的据地和马修的墓园附近,他看着那些残存的青年偶尔会在雷格勒里游走,寻找食物,寻找希望。
他们有时候看到了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冲上前来殴打他,可是碍于他现在还在为城主做事,他们会压制住自己的愤怒与憎恨。
是啊,怎么会不恨呢?
在毁灭他们家人的过程中,自己也是出过力的啊。
包括毁灭自己的家人。
马修有时候看到他,也只是摇着头,假装没有看见。
马修活得比安德森久,他看得更加透彻一点,他知道巴尼的身不由己和身轻言微,他不会怪他。
而或许是安德森和那些失去家园的青年需要一个宣泄口,巴尼也心甘情愿。
给城主办事得来的,用于在黑魔素侵蚀区里生存的白魔素晶石上爬满了裂痕,巴尼没有更换新的,就这样带着接近破碎的晶石在侵蚀区里面行走的。
有时候他想着,什么时候等这块晶石彻底破裂,那些被他背叛的变成堕兽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撕扯成碎片。
他有时候自虐地想,这样自己也算是赎罪了吧?
远处,布莱特的方位传来了绚烂夺目的白魔素爆炸现象——布莱特发出了计划成功的讯息
原本还与他对峙的安德森瞬间立起身来,他复杂地看了巴尼一眼,抬手解掉了他身上的锁链,然后匆匆忙忙地朝着原本他计算好的心脏位置处走去。
是了,安德森也不需要自己无用的赎罪。
巴尼苦笑一声,他看着那张向外延展黑色脉络的骨牌缓缓地嵌入自己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