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樱脸色阴沉地看着对方,这个在血缘和名义上都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在收到下午消息的时候她便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但是现在亲耳听到男人说出这些话,依然让她难以遏制内心的悲哀。

这就是和我流着一样血液的亲人吗?一个用其他人生命安全威胁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

江樱的眼神让男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从她的出生开始,眼前的怪物便一直带给自己数不尽的耻辱。

诡异的白发,不祥的红色眼睛,可怕到让人不安的聪慧。他试图接受过父亲身份,但当她六岁那年天真指出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合约破绽的时候,他就无法把她当作一个人类来看待。

男人嫉妒且不安,连着好几晚噩梦惊醒,梦里都是少女毫无波澜的瞳孔逐渐将自己吞噬。

就好像……现在一般。

他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江家负责人,之所以这次敢绕开江樱自作主张,还是依靠另一个人的支持。像是为自己壮胆,也像是耀武扬威来掩盖自己的忐忑,男人拨通了手中的电话。

“叶大少爷,您好您好。”即使电话那边对方显然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他此刻也谄媚的把五官皱到一块点头哈腰。

“是的,是的,没错。好,好,好。我会转达的。啊不不不,知道了,我会直接把电话给她,好的好的,谢谢您。”

男人伸过手机,脸上透着得意。

“叶大少爷的电话,不要失礼。”

江樱冷漠地抱臂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男人有些难堪,望向少女的眼神愈发凶狠。良久,电话中传来正主低沉而不悦的声音。

“要我来请您么?江樱小姐。”

少女发出一声冷哼,总算从男人手中拿过电话,“叶响希,你到底想做什么。”

“关于这件事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毁掉叶常乐的一切。”

“别讲这些无聊的废话。直接说你的真实目的。我没蠢到觉得你会在行动前好心预告和威胁,让人心生防备。”

“哎呀哎呀,怎么都瞒不过江小姐您呢。”电话里发出一声轻笑,看起来对方心情非常愉悦。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叶家将面临继承人的选拔,我希望接下来你能协助我,无论是个人身份还是江家身份。”

“……就这?”

“就这。不过由于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信任,我需要你把江氏的祖宅还给那些废物,他们能力不行,但至少是你和我之间的缓冲地带。这也是他们与我合作的条件。”

“把祖宅给你,让你拿他们当人质,你是觉得我傻么?”江樱冷笑,“别打这种算盘了,你真的觉得我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你会。况且人质也不是他们,是某个正在巴黎的家伙。”电话里传来一声放肆的狂笑,一切尽在掌握的顺利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说真的江樱,你自身确实没有弱点,可你的周围没有铠甲只有软肋。同族的人在拖累和算计你,在意的人是个废物这会也帮不上任何的忙。明明注定孤身一人却偏偏贪心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戴着枷锁和我作对,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我真可怜你。”电话那边,对方的惋惜不似作伪。

“我们真像,生活在庸才和废物之中,连出色都是罪过。好了,同情和警告就到此为止,答应下来吧。你别无选择,我也很忙,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江樱身后,理沙担忧地看向自己的主人。眼前的少女依然保持着端正的站姿,看起来没有一丝动摇。但偏偏捏着手机的力道和有些泛白的关节处,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波澜。

理沙心中一动,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大概又陷入那个梦魇中了,那场对她来说永远无法忘却的冬夜。

……

女孩从出生以来便被关在祖宅的某个破旧仓库中,不让家族以外的人接触。

在她有记忆开始,那些成年人,无论是女仆执事还是亲人长辈,看到她最多的感慨就是——“好可怜的孩子”。

连母亲每次来仓库都是摸着她的长发痛苦流泪,嘴中不停喃喃“好可怜,真可怜。”

随着小儿子的诞生,或许是怕自己触景伤情,又或许不愿意再见到过去的失败作,被她叫做母亲的女人在少女六岁以后便不再来到这个破旧仓库与她见面。

少女刚开始还会问母亲今天会不会来这里。但毕竟是个不愿被家族承认的没价值孩子,深受少女依赖的贴身女仆随口敷衍着一脸期待的少女,继续琢磨怎么克扣家族给少女的那点微薄补助。

于是理所当然,某个寒冬的夜晚,被克扣了大半食物和取暖补助的少女被一个人丢在寒冷的仓库里。仓门大开,早有好赌传闻的贴身女仆不知所踪,而蜷缩着躺在屋子角落的她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

虽然这个发现让宅邸暂时陷入了混乱,但是匆忙送到医院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和这个不知死活的不祥孩子扯上麻烦。

所以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却只有一个新派来的女仆趴在她的床边。

“我叫理沙,将担任江樱小姐您未来的贴身女仆一职。请多关照。”这个女仆看起来比之前的女仆热心不少,但对于从死亡中爬回来的江樱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在生病的这段时间她想明白了。母亲还有那些大人口中的好可怜,大概说的是他们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有自己这样一个负担和累赘是一件好可怜的事情。

这种偏激的想法保护了少女,让她在未来筑起一道道防御的堡垒。多年后她杀伐果断以雷霆之势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获得了自由,也逐渐信任理沙有了可以透露心事的对象,可在亲生父母和敌人的联手中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助的夜晚。

……

入冬的寒意把少女惊醒回现实。电话那头,对方耐心也快到了尽头。

“我……”江樱刚要开口,却似乎被自己此刻语气的疲惫虚弱所惊讶,又马上沉默,深吸了一口气,“我接……”

突然伸来的一只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手机,仿佛接过了压在少女身上的千斤重担。

“她不需要你可怜,留着可怜可怜自己吧,你个没人爱的**。”

和那个深冬夜晚不同,一个少年站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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