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最后一根稻草

班代在病房里待的时间不长,在门口的保卫战士们看来,前前后后不过半个小时。

“嘎吱”的推门声里,女孩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背后门自动合上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方才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歉意。

她向面前的陆羽致谢,旋即转身,消失在医院的走廊尽头。

陆羽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

他唤过刚要进入柳暮房间检查的主治医生,在对方的耳边耳语了一阵,随后拍拍医生的肩头,让对方离去。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在了垂死的骆驼身上。

……

“咋样?”席尔瓦从窗台上翻回了齐亚的病房,嘴里有些生涩地试图发出几个中文的音。

齐亚站在病房中央,手里拿着几张纸,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我家被烧了。”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声音平静得近乎冷血。

正说话间,一张照片从他手中掉了出来,飘飘扬扬地落进席尔瓦的视野里。

“什么都没了。”他踉踉跄跄地向后跌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病床上,目光有些呆滞。

“……”席尔瓦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这个少年,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无可奈何地将那张照片拾了起来。

照片拍摄于五月十九日上午,卢卡椽子巷里满满当当都是人,人群的前方滚滚浓烟在不断被浇入的燃油助威下愈发凶猛。

“我去拿你说的发卡的时候,顺手还带了些东西。”席尔瓦看着面前少年阴沉的脸色,轻叹一声,“不过东西不多,就两三样。”

他走到床头柜前,掀开柜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本圆月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放着翠绿的手链。

齐亚愣愣地看着这两样东西,酸涩的眸子终于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他从席尔瓦手中接过这两样东西,小心地在病号服上擦了擦,郑重地收了起来,放到枕头下面。

“市一中已经迫于压力,开除了我的学籍。”他淡淡地又补了一句,袖子在脸上擦了擦,仿佛刚才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一样。

“其实,也算是好事吧,这下可以毫无牵挂地走了。”他抬起头来对着席尔瓦强笑着,笑容比哭还难看。

“事不宜迟,明晚走吧。”他躺回床上,侧卧向一边,背对着席尔瓦。

照理说,明天并不是什么好日子,他的伤未好,代步的交通工具也还没准备,更别提长途旅行所需的各项资金和物资。

但是面对着齐亚这个甚至可以说是鲁莽地决定,席尔瓦略略沉吟了片刻,却是出人意料的没有反对。

“嗯,那就明晚吧,我去准备交通工具。”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抱着电脑走到房门口,顺手关上了病房的灯。

彻底被黑暗笼罩住的房间里,卢卡的月光悄然漫了进来。

明亮,耀眼,但却没什么温度。

被这样苍白的光芒照耀着,齐亚蜷缩不动的躯体也宛如死人一般,僵硬,没有光泽。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翻身起来,望着窗外的月光,从枕头下抽出日记本,嘴巴咬开中性笔的笔盖,靠着窗户,借着月光开始书写起来。

他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并没有开灯。

大概只有月亮知道他在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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