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次的混乱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安寻又重新回到了往日的生活中，她正在书柜旁整理着书籍，蔷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蔷薇眯着眼，身子斜倚在沙发上，裙子皱成一团，她的一条腿上穿着过膝袜，另一条腿却是光着的，看起来非常不修边幅。

安寻闻声抬起头，见蔷薇把怀里抱着的一只兔子布偶丢到一旁。

"我想把这些都扔掉。"

她的手指向房间的角落一划，指着那堆布偶说。

"啊……"

安寻有些吃惊，她知道这些布偶都是蔷薇非常珍贵的东西。

蔷薇虽然不是个爱打理的人，但平日里却总是要把布偶整齐地罗列好，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抱着布偶，躺在床上发呆，或是自言自语。

对于蔷薇来说，这些布偶就像陪伴她的家人一样重要，每个形态不一的布偶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

"为什么？"安寻问。

"嗯——虽然这个房间挺大的，放这么多布偶在这儿，是不是有些占地方？"蔷薇说着，拿起一个布袋，将布偶一个一个地放进去，"我想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房间里摆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很喜欢……"

"我没有这么觉得哦？只是些孩子气的玩具罢了。"蔷薇抬头冲着安寻微笑。安寻却从那个笑容中感到了一些不舒服的东西。

一个个曾经被精心保管的布偶被丢进垃圾篓，安寻觉得它们在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哀怨地诉说着自己主人遗弃。

"蔷薇，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安寻问，"直播和演出工作最近都告一段落了，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

"好麻烦，不去了吧。"蔷薇依旧保持着那副奇怪的微笑，摆了摆手。

"那……"安寻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般，突然认真地说，"你现在愿意和薛玟雨聊一聊了吗？"

"哦。"

蔷薇不置可否，也没有其他表示，自顾自地回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刷视频。

蔷薇变了。

她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似乎是更加的"心平气和"了。

往日里看到就会欣喜的东西，如今她不理不睬，而那些曾经让她愤怒懊恼的事情，她也视若无睹。

她就像是一个渐渐失去了自己情感的木偶，虽然还是与安寻对话、交流，虽然还是会关心安寻，但安寻渐渐觉得，眼前的少女像是中心的"灵魂"被挖空了一半，失去了活泼的气息。

安寻叹了口气。

她不知蔷薇是因为上次的经历而变得郁郁寡欢，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变成这样。

不过，既然蔷薇的态度有所缓和，愿意接纳玟雨。安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她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

如果蔷薇目前变成这样是许愿造成的，那么和玟雨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到戴着蔷薇离开这个理想世界的办法。

——————

我卖力地骑着自行车，扎成单马尾的长发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穿过繁华的街道，在人流最密集的十字路口，便可以看到帝城春月的巨大图标。傍晚时分，闪烁的霓虹灯给城市街道染上了绚烂的颜色，我却觉得有些晃眼。

得知蔷薇愿意与我见面，我心中既有些欣喜，又感到不安。蔷薇转变得过于突然，背后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终于来到那栋气派的高楼脚下，我停好自行车，快步走进敞开的酒店大门。

蔷薇所在的住所是帝城春月酒楼的顶楼，也就是第39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的鞋子踏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走路悄无声息。

眼前富丽堂皇的走廊一直通向大楼的另一端，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墙壁两侧挂着仿制的古典名画，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只觉得死气沉沉，低下头快步向前。

走廊尽头，一扇大木门静立着，门框上玫瑰和荆棘的花纹缠绕在一起，我敲了敲门。伴随着沉闷的声音，木门徐徐拉开一道缝，没有人在后面。

我走进去，眼前一个小型的露天花园连接着房顶的别墅，穿过花园，我看到了蔷薇的住所。

"你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蔷薇打开别墅的小门，红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我本有些心虚，怕她像之前那样冲我发脾气。可再仔细一看，眼前的少女和之前判若两人。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戒备，只是懒洋洋地望着我，目光呆滞。相比起之前那个精神饱满，情感丰富的蔷薇，现在的她，像是……生病了一样。

"听说你要找我，什么事？"

"说来话长，我可以进去谈吗？"

蔷薇耸耸肩，侧身让我进去了，一切进展得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屋子里出乎意料的乱，东西杂乱无序地散落着，地上还有一些棉絮和几个坏掉的布偶。安寻也在起居室内，见到我进来，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

我拘束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蔷薇随手关上门，也来到了我身边。我们就这样开启了第一次正式的谈话。

气氛有些尴尬，但我还是尝试着开口了。

"蔷薇，你好像有点没精神，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说着，眼神却飘忽不定，好像在想些其他事情。

"上次那片地区崩塌时候的记忆，你还能回想起来吗？可以给我描述一下你是怎么进入那片空间的吗？"

蔷薇摇摇头。

"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当时好像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蔷薇，听我说，"我严肃地注视着她，那双翠绿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总算是向我看了过来，

"在那之后我思考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些有意义的推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一次崩塌的时候，你的心理产生的理想是"毁灭"吧。

因为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你始终清楚这一切，所以不论再怎么变得如你理想一般，你心都始终紧绷着，无法真正感到快乐。

所以你那个时候潜意识中想要毁灭这虚假的一切，空间才会混乱……"

"但我现在觉得很好啊？"蔷薇打断我，"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想花功夫思考这些。"

"不，"我再次打断她的话说道，"诅咒是不会停止的，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崩塌，下一次崩塌肯定对于你来说更加难受，说实话，蔷薇要不要和我一起考虑怎样离开这个世界？不管你生活当中遭遇了怎样的不幸，等去到外面的世界，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

一阵刺耳的电子铃声突然响起，我不得不停止了讲话，蔷薇抓过手机，点开免提。

是个视频电话，蔷薇丝毫没有顾忌我在场，直接将开着视频的电话扔在桌面上，我看见电话的那端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蔷薇小姐，这次演唱会的晋级赛……"

"什么嘛，又有工作，我今天不想去。"

"为什么？"对面的男人显然吃惊，我们团队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走到今天，只要通过这场晋级赛，我们等于干掉那个头部主播了，那家伙是以前那个平台让你被网爆的元凶吧？"

"所以你想说找那个人报复吗？"蔷薇懒洋洋的，"那何必用去舞台，只要我想的话，这些人马上就能从世界上消失。"

"你在说什么？蔷薇小姐？我们还是快点……"

"不去，你也好烦啊，所以你也消失吧。"

指尖的巧克力饼干条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像是一根魔法棒，她的话音刚落，屏幕的男人突然面容扭曲，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然后下一刹那，男人消失了，他的手机掉在地上，视频通话的那边显示的是一个房间的天花板。

我瞠目结舌。

"蔷薇？你在做什么！"安寻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这太奇怪了，这完全不是蔷薇的行事风格。

可面前那个满不在乎的少女只是津津有味的嚼着零食，像炫耀一样用饼干条指着手机屏幕说。

"从今天开始，经纪人先生就消失啦，再也没人催我上班了。"

"等等！"安寻猛地站起来，撞翻了一张椅子，"蔷薇你怎么了？晋级赛不是你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吗？你自己说不想靠能力，想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成绩！"

"所以我才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蠢啊，就是因为为这些东西争来争去，才会陷入痛苦的吧，"蔷薇面带笑意，把一根巧克力棒递给安寻，"安寻要吃吗？"

安寻一言不发，也没有接过巧克力棒，只是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