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无法回头
“老哥，爷爷来电话了。”陆珂手里举着红色的小板砖机，推开龙渊卢卡分部的办公室。
陆羽坐在原本柳暮的靠椅上，个人终端接入外部网络，正在查询着什么。
柳暮还处于昏迷状态，而阿想和李奇执行对幻想巨人额追猎任务，至今没有音讯，无奈之下，他这个总司也只能亲自操刀，暂代了卢卡分部的权责。
毕竟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再去为这些事情劳心劳神。
桌旁的打印机一沓一沓往外不断吐着A4打印纸，还留着余热的纸张垒起来已经到了半人高，就像不要钱似的。
纸上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陆珂偷眼瞅过去，大多是最近网络上传播的、所谓声讨真实者，要求真相的檄文。
“知道啦，老头子终于坐不住啦。”听到妹妹的话语，他转过头去，无奈地接过了那个红色小板砖，摁下了接听键，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家妹妹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搓着，倒像是在逗猫。
陆珂低着头坐在一旁，眼眸舒服得眯起来，乖巧得不像是卢卡的万众偶像，只有在眼眸扫过桌上那一篇篇社论时，才略微露出几分担忧来。
“喂，爷爷啊，找我干什么？”尽管知道自己这位爷爷的目的，陆羽还是和装傻一样不准备首先表露立场。
“羽仔，闹够了没？闹够了就快出来救场，军方那边快顶不住了。”苍老的声音里，老人的话语倒是意外的平和，颇有一种对顽劣晚辈的无奈。
“啥？爷爷你说啥？我咋听不懂呢？”陆羽轻轻蹬在在面前的电脑桌架子上，让得身体更靠近卢卡分部的落地窗，同时终于收回了摸着妹妹脑袋的手，随便抽出一份檄文来，眼眸里满是笑意。
“还跟爷爷装蒜，各军区龙渊所属都被你下达了‘就地固守’的指令对吧？现在魔都那边已经被骚乱者搅翻天了，你再耍小孩子脾气我可要联合弹劾你了啊！”
“冤枉啊，爷爷你也知道我现在在卢卡，这些天处理真实者的事就让我焦头烂额了，怎么还有那坏心思来整军方？”陆羽嘿嘿嘿的笑着，“这件事你要问017和010啊，现在龙渊的一切决定都是他们在做啊。”
“你小子把权力全给了那两位？”陆家川的声音里有些惊怒，“什么时候的事情？谁教你这么大胆的，啊？”
“这也没办法啊，你要想我们面对的可是一个脑域开发程度远大于我们的种族啊，除非你能给我整个楚轩来，那自然我们就不用依靠他们咯。”
“可是你这样也……”
“安啦安啦，放心好啦，他们俩在真实者死到最后一人之前是不会背叛我们的，最不济也不过是加入到002的中立派而已，不用担心这些啦。”
“算了，我也老了，管你们年轻人怎么闹腾，”老久之后电话那边才传来陆家川无可奈何地声音，“反正就算是017做的决断，你也让他快点收手了。再这么闹下去，把国家闹分裂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陆家川的声音突然低了些：“陈上将已经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军方那边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公安系统这些天承受的压力很大啊。”
“军方不是一直想削弱龙渊吗？这些年里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在渊的中层里，怎么现在一遇到事情就怂了？”陆羽依旧装傻似的“嘿嘿嘿”的笑着，一抹精光转瞬即逝，“况且大家都知道，就算再怎么闹下去，最后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最多搅乱一下社会秩序，最重要的经济和军事支柱还是在国家手里，闹上几天脑袋清醒了自然就消停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现在反叛者闹得人心惶惶，再这么搞下去把大半个国家闹瘫痪了，谁知道诺亚会不会乘虚而入，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来，谁知道现在的渊扛不扛得住？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扰乱社会正常生产秩序，也会降低政府的威信，于公于私都是不小的损失嘛。”
“也罢，倒是有着这样的风险，”陆羽沉吟一声，不过话锋随即一转，“不过，爷爷你帮我问问齐轩他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的儿子，嗯，”他促狭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妹妹，嘴角扯出一丝坏笑，“还有他医院里躺着的儿媳妇。”
“哦……啊！齐轩？他可没和我在一起。”
“别装了爷爷，我印象里你可没这么能说啊，从三月份消失到现在，我们都清楚他能去哪里，这种事情就别装了，不然呐，”他又揉揉妹妹的头，“你家孙女可是会跟你杠上的。”
“诶，小珂也在你那里？啊，对啊小珂一直在卢卡，喂喂，小珂啊，爷爷可不是故意要骗你啊，实在是情况特殊啊，喂喂……”
“好啦好啦，一提孙女你就恨不得含在嘴里，反正这次的事我们会处理的，已经退休的人啊，就好好养老就行啦！”陆羽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也是想告诉别的什么人。
不等陆家川回答，他抢先按下了挂断键，随手把板砖扔在了桌上。
“老哥你太无耻啦，又拿我的名义来威胁爷爷。”陆珂在旁边听了全程，即便是深知自己哥哥性情的她此刻也不禁感到一丝无奈。
“谁叫他喜欢你这个孙女，比命还看重呢，这种时候不拿你的名义说一说，是炸不出来齐轩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齐亚的父亲在爷爷那里？”陆珂皱着小眉头往自家哥哥身上蹭了蹭。
“嗯，他们是旧交，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在爷爷那里谋划着什么，”陆羽叹口气，“老实说我有点方。”
“方什么？”
“方现在的局势啊，”青年苦着脸揉了揉眉心，“现在网络上一边倒地要我们交出齐亚，要我们给真相，然而我们又能给什么真相？”
“诺亚袭杀齐亚的理由我们是知道的，但是说出来谁信呢？还不如不说。”他似乎有点心烦，一挥手将面前半人高的稿子掀开去，漫天散落的纸雨里他颇有些烦闷地把手搭在妹妹肩头。
“去帮我泡杯茶。”
“好。”陆珂乖巧地起身，小碎步跑向饮水机。
陆羽笑着望着妹妹跑过去的身影，嘴里的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这些消息，应该都送到齐亚手上了吧。”
“接下来就看你的反应了，小家伙，”他低声喃喃着，“亏我还让医生给柳暮注射了双倍剂量的安眠剂，免得她在你做出决断之前醒过来，黑卡也给了席尔瓦，你要的情报多多少少也透给你了，接下来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转头看向卢卡城外寂静隐约的天岭。
“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了。”
……
“你宝贝孙子早就知道我在你这里了。”
陆家川放下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齐轩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嗯，小羽说会尽快处理这件事，想来距离渊的大规模出动也没多少时间了，应该能很快结束乱局吧。”
“这次不是镇压下乱局就可以的，重点是渊要给政府方面一个台阶下，要给出一个消除民愤的合理的交代。”男人往嘴上又塞了根烟，屁股往身后的竹椅上又靠了靠。
“交代？明明是诺亚和天岭几次三番挑起战争，结果还要我们给交代？”陆家川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要是我再年轻二十岁，交代？哼哼。”
“所以你孙子比你干这行干得好，他沉得住气些，只是未免太阴沉了些。”齐轩转过头看着陆家川，“看样子你很疼你孙女嘛，干干脆脆就把我给卖了。”
“那是当然，我家孙女多乖巧，和她那混蛋哥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陆家川老脸一红，旋即瞪大眼睛振振有词，“不过最近感觉她和那个混小子走得太近了一些，不行，要敲打敲打。”
齐轩有些好笑地晃晃脑袋，对于自己朋友刻意的自我催眠有些无奈。
这哪里是走得近的程度？分明是要到骨科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别人家的家事他乱操心什么，自家两个孩子还没理清楚。
“你那个女儿怎么办？就让她被075占据了躯体待在天岭？”
“跨种族的后代，契约的结果和普通觉醒者不一样，她的是人格融合，这个过程里，小盈的人格会逐渐占主导，”齐轩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更何况她注定是最终战的见证人，现在让她待在天岭会比较好。”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
“比待在她哥身边安全得多。”
“那齐亚呢？”陆家川冷不丁插了一句。
“你儿子呢？就像小羽问的，我也想问你这件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去见一次你儿子，把一切事情跟他坦白？”
齐轩摘下嘴角上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的烟蒂，低下的眼眸里映着脚下群山绵延的新绿。
“再等等，等到一切结束，我会尽所能补偿他。”
“只是现在，他必须独自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为了那个目标，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