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人呢？”莱德按了几下通讯器，没人接听。
“好慢啊，不是说好了在协会门口会合的吗……”诺拉坐在协会门口，托着下巴看向远处的街道。
“要不我先把任务报告交上去？”莱德晃了晃手里的纸张材料，看向诺拉，在得到诺拉肯定的点头之后，他径直进了协会。
卡特丽娜抱着膝盖乖巧地坐在诺拉旁边。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布莱特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天上堆叠起来的乌云。
“我叫家里的魔人偶送伞过来吧，反正布莱特先生和卡特丽娜小姐等会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的吧。”
卡特丽娜打了个哈欠，咕哝了什么。
布莱特手指微微摇动，拨弄着空气中的水汽。
“布莱特先生对元素的控制真让人羡慕……”注意到布莱特指尖流动的细碎水珠，诺拉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起来，布莱特先生是勒克里亚斯本土人吗？”等的时间有些久，无所事事的诺拉开始与布莱特攀谈。
相处了几天，诺拉对布莱特和卡特丽娜的了解程度依旧不多。
“怎么才算是本土人呢？”布莱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
“唔……”诺拉不做声了，她不明白布莱特反问她的用意。
“我不算是，我只是在勒克里亚斯长大的。”布莱特继续说道，雨滴凝成的小水球在他掌中缓缓飘起。
“我是勒克里亚斯本土人。”卡特丽娜伸直双腿，用鞋脚去够屋檐外的雨，抵达王都之后，她精神了不少。
“卡特丽娜小姐是勒克里亚斯人吗？”诺拉把目光放在卡特丽娜金色的长卷发上，她眨了眨眼。
诺拉见过的勒克里亚斯人不多，但也见过几个金发的本土人。
“我是出生在勒克里亚斯的，但是我没有见过父母，是亚瑟夫老师把我带大的。”
听到亚瑟夫的名字，布莱特注意了一下卡特丽娜的反应。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两年记忆的回归似乎淡化了她杀死老师的情感。
亚瑟夫……诺亚之塔的主人亚瑟夫·特瑞斯。诺拉本想继续询问下去，可她想起了亚瑟夫的结局，还是把嘴闭上了。
亚瑟夫是由卡特丽娜亲手杀死的。
想到这个，诺拉突然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我居然在和那个可怕的天灾魔女相谈盛欢吗？
十二年的逃亡旅途让整片大陆都知晓了卡特丽娜的恶名，三个月前的围剿行动让所有人以为卡特丽娜被成功消灭。
而如今她居然就坐在术士协会的门口，和一个小小的技术术士在一起聊天看雨！
布莱特先生说，现在的卡特丽娜取回了十四岁到十六岁的记忆。
可十六岁的她，明明已经被黑魔素侵蚀得神志不清了，怎么可能会像个普通少女一样呢？
更何况她还救过自己……
诺拉不是一个听风是雨的人，她更喜欢用自己的感受去接触别人。
诺拉看向靠在一边玩雨的布莱特。
布莱特先生的态度也很暧昧。
作为一个牧师，对待这样的可怖魔女，会如此温柔吗？
似乎是注意到诺拉的目光，布莱特轻轻抬眼，深邃的黑色瞳孔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像深不见底的井口。
“想得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出声提醒道。
“嗯……”诺拉知道自己过于忧虑的眼神出卖了自己，她只好点点头。
不管了！既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女，那就正常地和她相处！
诺拉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卡特丽娜的目光倒是飘到了很远很远。
她是取回了这两年的记忆，可……
“你杀掉亚瑟夫·特瑞斯的真相……”在荆棘幽谷处，布莱特的询问还萦绕在她耳边。
“老师……”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流转，她定了定神，不再纠结过往。
最痛苦的莫过于杀掉最亲的人之后，自己却什么也不记得。
“我不知道，我逃离诺亚之塔的那段记忆……根本就是模糊的啊！”
纵使她取回了记忆，可她仍旧不记得弑师的过程。
多可悲，回想不起来的自己，既没有哀悼的资格，也没有忏悔的能力。
就像布莱特先生说的那样，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等我取回所有的记忆，我会偿还我的罪孽。
我不敢保证那时候我是否会变成怪物，但是……
卡特丽娜微微握紧拳头，又微微松开。
“我们先进去吧。”莱德的声音从后面传出，他撩了把头发，似乎有些着急。他看向布莱特：“我和缇娜小姐说过了，她说她想见见你。”
布莱特应一声。
莱德领着三人走进协会。
协会大厅人不算少，有来交考核表的几个术士小队，也有几个术士正在前台确认任务。
“平时协会里的人好像没有这么少的吧？”诺拉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些好奇。
布莱特跟在莱德后面，穿过协会大厅。
莱德轻轻叩响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进来吧。”缇娜小姐温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莱德推开了门。
缇娜从堆得高高的文书中抬起头来，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把因为忙碌而没时间打理的头发拨了两下
“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讲的布莱特，还有这位……”莱德把目光放在卡特丽娜身上，犹豫了片刻，开口继续道，“这位是丽兹小姐。”
哥哥还是挺细心的嘛。诺拉暗暗投了一个赞赏的表情。
“布莱特先生，我看过莱德他们交过来的报告了，您在他们的勘测任务中的作用绝没有像他们报告上写得那么简单，对么？”
三星的勘测技术小队完全净化了一个原生堕兽的领地，这种成绩已经没法用考核标准来衡量了。
“嗯，但是如果真的按事实写，他们这次的考核就要作废了吧。”
“出了点问题……”缇娜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晋级任务里面会出现原生堕兽，所以我有些事情想询问你。”
“请说。”
“原生堕兽的年份久吗？”
“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五年起步。”
五年……难怪，时间不长的原生侵蚀领域危险程度不算很高，不过也足够威胁一支普通的三星小队了。如果没有布莱特的话，莱特他们恐怕是回不来了。
缇娜非常清楚莱德他们的性子，紧急情况下，他们就算联系不上协会，也会留在那里帮忙疏散周围村民。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有些黯淡。
“我也有个疑惑，五年的时间，为什么格洛丽的牧师协会和观星塔会对这个堕兽视而不见？”
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布莱特反问道。
“实不相瞒……格洛丽的观星塔，被破坏掉了，”缇娜露出疲惫的神色，“格洛丽人现在对黑魔素侵蚀现象，也只能靠牧师以及技术术士来勘测了，观星塔已经没用了。”
布莱特微微皱眉。
“为什么不找人修缮？观星塔作为专门的测量建筑 肯定比牧师术士要效率高。”
“布莱特先生，这不是我这种小小负责人能知道的。”缇娜露出一丝苦笑。
“抱歉，我也只是提出我的疑虑罢了。”
“观星塔的事情，您可以之后再去牧师协会询问，我之所以想见您，主要是有些情况想和您透露。”
布莱特微抬下巴，表示自己在听。
“莱德他们之所以分到那个原生侵蚀区域，是因为协会负责考核任务的那批人出了点意外。”这个缇娜有和莱德提起过，只是没有具体讲述，引得莱德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考核任务的负责人负责分配合适的任务给参加晋级考试的小队，但是这次不仅仅是莱德这个小队被分配到了原生区域，别的小队也被分配到了侵蚀环境极其严重的地区，或许是原生侵蚀区……我们不得而知。”
莱德和诺拉同时僵住了。
“那他们……”诺拉咽了咽口水，“他们回来了吗？”
“参晋级考核的小队总共有十五支，回来的包括你们在内只有三支小队，”缇娜轻轻叹气，在纸上勾画了一笔，“一支小队是重伤回来的，还有一支小队察觉到情况不对，干脆直接放弃了考核。”
她的目光变得悲伤而惆怅：“那些傻子……”
这如果只是普通的黑魔素侵蚀区域，等术士小队测量完侵蚀情况就能成功回来上交报告完成他们的晋级考试，然后牧师协会再派人处理。
可是谁也没想到，用来进行考试的区域里面会出现原生侵蚀区。
从那些地方赶回来的时间，恐怕原生区域的侵蚀情况就压不住了，有的小队因为联系不上协会，选择强行闯入侵蚀地区，或许是想直接勘测数据取得证据向协会申请，又或许是因为自信想靠自己解决侵蚀地区。
无论是否有原生侵蚀区域，他们没法活着回来。
“怎么会这样，考核任务的负责人到底在干什么啊？！”莱德狠捶着桌子，出于哀伤与愤怒，他有些发抖。
“抱歉，当我接手这笔烂摊子的时候，事态已经发展到一个无法挽回的情况了……”缇娜摇头，“你们是我第一个联系上的小队，我本来以为大家都像你们一样幸运，可是当我联系其他小队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
“牧师协会派人来调查过了，就连王城那边，都派专门的人来调查这件事了。负责人一共有三个，他们被带走的时候，精神都有些不正常，初步判定为……”缇娜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魔素失衡现象。”
缇娜是本来只是负责对接考核小队的，但出事的考核负责人让她不得不临危受命，为这些无辜的参加晋级考试的小队进行善后处理。
那些负责人被带走的时候，疯疯癫癫的，一看就是已经受黑魔素侵蚀了很久。
可是奇怪的是他们体内的黑魔素含量又不大，只是在魔素失衡的初级阶段。
明明被黑魔素影响了这么久，却又只是侵蚀初步，症状又极其严重，疑点重重。
也不知道牧师协会那边怎么说，这三位能不能清醒着回来……
“你们王都，没有黑魔素侵蚀事件吧？”布莱特略一思考，问道。
“没有，牧师协会的人还是很可靠的。”
“负责考核的人，也没有出过城？”
“没有，负责做文书工作的人，没有在外奔波的经历。”
“魔素失衡……”布莱特摇了摇头，“很不合理。”
缇娜拿起桌上的杯子，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为客人备好茶水，这几天的加班加点让缇娜都忙晕了头。她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补充道：“还有更离谱的。”
“嗯？”
“他们被带到牧师协会净化祛除的时候，嘴里都念着一句话。
在祂降临之前，代行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