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某人”含笑眼瞳中的,是商队末尾,少女那彷徨的面容。

而同调于那单一的、无力的面容色彩,除乔伊以外,还隐隐漂浮在队伍的每个人眉间,挥之不去。

“但是……爷爷,我们不但选择妥协,还是极端怯懦的妥协,怯懦到……连无辜普通居民都无法拯救的那种程度,这也是欧匹诺的做法吗?也算是维尔西尼的做法吗?”

收回手掌的斯波提尔格皱眉,对彷徨的少女叹气道:

“乔伊啊,清醒一点吧!我们是商人,不是佣兵魔法师,更不是公国的军人,我们无权也无法上升到公国角度去看待这场灾难,至于维尔西尼会怎么做,会怎么做……唉,不论他们怎么做,应该都有其道理吧,面对这种情况,屈身也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明明有所坚持,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受累于这种坚持?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为什么没人来救他们?这个世界的强者是很多的吧,那么……商都的英雄又在哪里?”

乔伊的神色,从愤怒逐渐转变成悲伤。

“伽陀朵大人呢?他是公国的最强者吧,但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我不相信他没发现商都的灾难……为何,我们都为他奉献精神,但拯救却从未出现?”

“——好了,乔伊!快住口!”

听到这里,老者的表情变得激烈起来,他压低声音道:

“你啊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作出不理智的行为就算了,居然还质疑维尔西尼所信仰的至高点?你知不知道,倘若这句话被有心人听去,从此以后维尔西尼就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甚至有个万一……我经营多年的「酒笙」,以及你那远在王都的父母,也都会因这句话带来的无须祸乱,被你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对不起,爷爷,我……”

闻言,乔伊脸上也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惊慌,她冷汗流淌,似乎在为自己先前的口不择言后悔,是啊,相信公国,信仰公国所信仰的意志,这不是维尔西尼一直以来的思想么?

正因为这种坚定不移的思想,公国才能在斯洛克的王座上屹立不倒,但现在,她居然对此产生了质疑?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在四处环顾后,没发现有人注意到少女言行,老者再次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我们只需要去遵守就好了,尽管它不一定完全正确,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它被破坏,对我们是绝对有害的……所以,不要再乱说这些话了。”

乔伊呆滞地抬起头。

“在「酒笙」的历代屋主手札里,有一句金言——‘在利益的构架中,不存在所谓的英雄’。因为英雄这个词语,几乎等同于白痴,真正不顾自己无私奉献的人,他的付出,他的价值,他的牺牲,永远都会被利益的齿轮碾碎,只因为这个世界,十分现实。”

“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要这么做……”

斯波提尔格叹气道:“你还小,不然就会明白爷爷为什么阻止你,我之所以在商都不断建立人望,就是为了能够在这种利益结构中生存下来,否则「酒笙」早就变得跟「罗雀」一个下场了……想要摧毁心血很容易,而撼动利益虬结的根基,却比登天还难。”

“但是……!难道,只因为它很难,我们就应该弃之不顾?”

“是的。”

然而斯波提尔格却依旧沉着脸色,缓缓道:

“因为我们支付不起那种程度的代价。”

乔伊还打算反驳,就在她开口的前一秒,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抢先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两位,稍微让一让好吗?”

老者诧异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商队不知何时混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生着熟悉的爆炸头,另一名学徒装扮的女孩,正在往地面上撒着一些古怪的粉末,粉末围绕着数根不起眼的木桩,除了将粉末堆积到前者三分之一高度外,她还不时用锤子对木桩敲敲打打。

斯波提尔格回忆了半秒,才疑惑道:“你们是……「罗雀」?”

“啧,”

霍兰盖上装满木桩的包裹,厌恶的眼神转向斯波提尔格:“总是记不住我那间屋子的名字啊,都说是「梧桐笔」了,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还有,老家伙,刚刚你说的话,我可不能当没听到啊,虽然你的话是事实,梧桐笔的确败在了利益冲击下……”

一边说话,霍兰一边拿起另一根木桩,趁队伍前方的人群不注意,将其狠狠戳在地面,并用脚扭来扭去地踩实,同时贱笑起来道:

“——但又有谁说过,这玩意,就绝对打破不了呢?”

在霍兰踩下木桩后,波波头立刻往周围撒起粉末,老者看不到的是,这些粉末就像被不知名的力量引导着,快速凝聚于木桩上,将表面腐蚀出一些有理可循的纹路。

“你们在干什么?”

没有理会霍兰的反驳,斯波提尔格直接皱眉开口反问,但此时的霍兰,已经带着波波头移步到了另一处地点,继续往地面戳着木桩,就像没听到他的话语般自顾自地。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老者摇头,将视线转回黯然的乔伊。

“总之,我们现在最先需要思考的,就是怎么与亲人一起活下去,然后则是怎么让「酒笙」在灾难后保持最完善的规模,再来则是权衡这场灾难对我们造成的损失,以及是否有可能隐藏在其中的利益……最后,我们才能去考虑其他事情,比如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人’。”

老者尽可能语重心长,但乔伊整个人却失魂落魄着,对他的话完全听不进去。

最终,清理队伍的众人,成功抵达了城首府废墟两百米外,他们的脸上开始浮现紧张之色,根据胡弗顿的推测,从这里开始遭到核爆打击的概率就已经很小了,但废墟中毕竟还存在着一名恐怖的大魔导师,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有些奇怪……我刚刚与斯利凯拉冕下一同深入了城首府废墟的中间,只是,勘察了近一个来回,也没发现那名狮心纹大魔导师的踪影,也说不定是运气好,不论如何,我们的行踪应该还没被发现。”

光头中年人面露轻松,斯利凯拉也点头肯定了胡弗顿的描述,他向掌事者群体道:

“那么,诸位先安定下各自的商队,清点完人数后,我和胡弗顿冕下会确定一个中心地点,将法器安放于该处,然后,因为特尔兰登似乎不在附近,我与胡弗顿稍微商议了片刻,决定将法器的囊括范围增加两成……”

听到这句话时,酒笙商队中的少女忽然惊讶的抬起头。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性,打算收纳更多无辜平民了吗?

就当乔伊这么想的时候,斯利凯拉的下一句话,让她彻底对眼前这名冷血的妖艳男子失望了:

“……在扩增的范围内,我建议各位尽快派出人手,将仪法屋的重要物资转移过来,并找到隐蔽位置一同堆放,”

他如同描述着理所当然的做法般,迅速解释道:

“诸位也应该明白,我们多年的心血不能因此毁于一旦,虽然不能全部保留,但两成大小的空间,足够各位留存火种了,事不宜迟,趁那恐怖的家伙还不在这里,诸位尽快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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