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时雨请假了。

医务室的老师简单地看了一眼我粗糙的包扎技术,又看了看脚底板那已经凝结成朱红色的血斑。没跟我说太多,就开了一张证明递给了我,写着“需要休息两天”的字样。

我第一次觉得医务室的老师这么好,以前来她这里的时候,总觉得得不到什么好的照顾,而现在我却又对她心怀感激。

不过,即便拿到了证明,我还是需要到班部那里,到班主任那里给时雨请假。

是不是……应该跟班主任说明着一切呢……

从裙子的夹层口袋里拿出那张白纸,却没有再次翻开看得勇气。时雨不愿意让我跟老师说,肯定是因为她之前收到过类似的东西吧,上面也一定写着我的名字,写着我要惩罚她之类的鬼话。

不论事情是不是我造成的,只要我的名字在上面,那就和我脱不了干系,就会有我的一份责任。如果我跟班主任说了的话,说不定连我都要一块儿惩罚吧,时雨也一定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才迟迟不愿意跟老实说。

直到被我发现为止……

我很难想象,也不愿意想象在这一周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雨也收到过多少和这类似的,写着犯罪预告一样东西的纸条。

能将一个曾经如此开朗活泼的孩子折磨成这副落魄的样子,紧紧是在脑海里停留片刻,我就恨得牙咬切齿。

从来没有如此的生气过,即便是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决定了!就告诉老师去,不管我到底会受到怎样的事情,都要阻止这件事继续发生下去。

或许只是一时间在气头上做下的决定,但内心无怨无悔,仿佛有气拔山兮力盖世的勇气一般,敲开了班部的门。

“老师,我来替时雨请假。”

我站在老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将证明单呈上。

黑色短发,戴着方框眼镜的班主任接过了我手中的证明单,扶着眼镜看了两眼后,就拿起了笔,签下了字。

“时雨她伤的重吗?”老师随手递给了证明单,镜片的反光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满不在乎的下半张嘴。

“脚上划了一个口子,这两天应该很难下地了。”特地夸大了她手上的情况,然后用我平时根本不会说方式告诉了他。

“是么……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班主任将证明重新递给了我,“只是,她妈妈那边,需要我去说明一下吗?”

时雨的妈妈同样也在这里工作,只是她负责的是高年级,准确的说应该是升学年龄的三年级班级。也或许因为这样,由于巨大的压力,她一向都对时雨严加要求。

“拜托了,老师。”我感谢道。

“好吧。”班主任将椅子转回了办公桌的方向,重新拿起笔,继续自己的工作。

“还有事吗?”见我半天没有离开,班主任瞥了一眼我,问道。

“这个,请老师看一下。”

虽然说心中早就做好的准备,在将纸条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紧张还是不禁传递到了我的手上。

班主任看了一眼被展开的纸,面无表情的收了回去。

“难道老师你就不管一下吗?”见到班主任竟然这副反应,我本能的焦急起来。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每年都会有好几起。”然而他给我了这样的回答。

“难道你们每年都不管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事实会是这样。

“管?怎么管。”班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难道要将全班全都拎起来,一个个拿筛子筛吗?”

“这……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自流啊,时雨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回想起香草拿宛若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羸弱身影,我生怕下一刻她就这么倒在地上,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每年都发生了那么多起,我也没见出什么大事。”班主任摆了摆手,示意我停下来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

“就这么打住,既然你想要管,那你就去管好了,我先跟你说清楚,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

班主任说到最后竟然直接表明了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撇过去的视线和手上翻动纸张的流畅动作,都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置若无物,打心底里不在乎。

“……管就管,管就管!”

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气冲冲地走出房间,将门关上,靠着门,听着里面传来老师的不满声,以及仿佛要从嗓子中蹦出的心跳声,默默地咽下了眼泪。

什么老师嘛!这样子就能教育学生吗?就这么不管时雨的话,我管!

虽然这么说着,但弥漫在心里的自暴自弃让我感到无助。

要说管,我到底又该从哪里管呢?

先从阻止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会比较好吗?还是先去揪出这些罪犯们的真实面目好呢?

我垂着头,盯着地上折了三折的纸片发起了呆。

哎!?

纸片……

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步,我蹲下身子,将纸片握在了我的手心里,小心地翻展开来。

“日向将代行树之名义,对时雨施以活埋之刑!”

恐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疯狂的情绪直窜如天灵盖之间,我害怕了,惶恐了,担心了。

我和时雨没有经过班部的门前,这就说明着张纸条并不是日向之前收到的,然后落在了这里。完好如初,仿佛新折的折痕,更是绝望般的证据。

纸条没有如往常一样送到时雨那里,反倒是戏谑一般放在了班部的门口,仿佛就在等待着某人一样。

我自己……

惊恐地想到这些,身体已经不住的颤抖起来,吱吱作响的身体,仿佛被千刀万剐的心,都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和时雨一样的心情。

那股被恐惧支配了的心。

但是,我不能放弃,如果对方将我的名字夹在里面就是为了让我这样轻言放弃的话,又会有谁为了时雨而伸出自己的手呢?明明之前还那么气势汹汹的得罪了老师,就是为了将她从这些事件里面救出来的话,自己又怎能就此止步呢!

虽然只是纤细的心,但却依旧有力的跳动着,驱动着嘎嘎作响冰冷的双腿,向医护室跑去。

“唰!”

我双手扣住侧拉门的凹槽内,用力向另一侧拉开,却看见房间内原本应该在的老师早已不见,才想起刚才班部传来了通知,说是要开会的事实。

那现在岂不是空无一人的情况!

越是想到这里,我的心越发的苍凉起来。

匆匆地,三步并作两步,我走到了时雨休息的窗前,将帘布拉开。

“没事吧!”我仓皇道。

“嗯?”侧躺在床上的时雨疑惑地侧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后,柔柔地回答道,“没事。”

“没有,没有被……”

话说到一半,我又将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面对这样脆弱的时雨,我没有勇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甚至连跟老师的对话,我都没有勇气说下去。

“怎么了……日向?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冷。”

时雨单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只将包扎着的脚放在了床上,另一只脚轻轻地在空中摇摆。

“假已经请好了,我送你回家吧……”强颜作笑,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了。明明知道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真心的露出笑容。

“可是你还要上课啊?”

时雨的瞳孔缓慢抬起,浑浊的眼眸中含着对我的担忧。

“没事,我跟老师请过假了。”

时雨抿了抿嘴,但终究拗不过我。

我上前将她扶起,从旁边的架子上找了一个拐杖塞在了她的腋下,搀着她走了几步路,能放下心来。

看起来,没什么事。

学校到现在仿佛一个恐怖的深渊一般,我们需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甚至,我跟时雨信誓旦旦地说“书包什么的,笔记什么的你全都不用担心啦,一会儿我还会回学校给你带回去呢”这样的话,就是为了让她赶紧离开这里,我才有机会去查找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

而且,活埋这样恐怖的字一直盘绕于我的心口,仿佛有只蜘蛛盘踞在那里一般。如果穿刺是图钉的话,活埋又会什么……

“雨停了吗?”

“嗯?”

我伸手,却只有零星屋檐下的水滴滴在了我的手掌心。

“看起来是停了,这样就不用打伞了。”我说罢,将折伞合在一起,握在手上。

突然间,我感觉到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正要准备抬头看的时候,大量的沙土就从天而降,落在两个人的头上,将整个人笼罩在灰色的尘土内。

“咳!咳!”

两个人都背着些沙土弄得喘不过起来,却只能捂住口鼻,想办法从中走出来。

这就是活埋吗……

刹那间的理解,仿若陷入地狱一般,浑身上下,冷若冰霜。

我将时雨从沙尘中拉出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却发现这些沙土仿佛刚刚从花坛里挖出来一般,浸着早间的雨水,粘着在她那无力的秀发上。原本还勉强打扮的有些朝气的马尾,此时此刻早就耷拉了下来,和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让我深感愧疚与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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