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与胡弗顿冕下共享过法器的图纸了，所以很明白，‘爆发性计时器’并不是无解的法器，哪怕汇聚在场所有人的魔力运转，也没办法囊括更多的人数，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接纳那些疯狂的人，他们只会导致我们的隐蔽计划失败。”

乔伊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神色。

“给我等一下啊……只有三百？”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少女的质问，叙说这些话的过程中，胡弗顿手下商队与斯利凯拉等人的魔法师卫官，都面无表情地听从命令，将零零碎碎汇集过来的人群阻挡在队伍之外。

“按照你们的做法，难道是要放弃商都的其他无辜者吗！？”

胡弗顿回头冷冷道：

“从得到能够传送人数不足一千的消息时，我们不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么？这不是过家家，大难当头，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圣人一样，去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人，好不容易才能生存下来，为何还要行多余的不利己身的事呢？这对于作为商人的我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光头中年人的表情有些残酷，比他更残酷的是那些动手的卫官，不论是武力压制还是魔法逼退，几乎全都用上了，他们似乎也很明白，如果此时仁慈的是自己，恐怕下一分钟，这些无谓的仁慈就会翻转过来，成为撕裂他们生存希望的獠牙。

然而，乔伊还未反驳，冗杂的商都群众首先暴动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救了那么多人，却不能让我也一同跟随？为什么！”

“你们什么意思？我的妻子还一个人留在城西的住所，说什么不能再增加人数……难道，你们不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对啊，还有我的学生……他们都被困在临近城门的学院中，虽然学院不大，但也有超过百多条人命啊！求求你们了，只是多一点点人而已，哪怕不进入法器的隐蔽范围也好，至少给我们留一点希望的余地吧？”

“还有我们，我那孩子跟我们走散了，所有人都通红着眼胡乱攻击，我们连寻找她的机会都没有……”

不止是被拦在外围的平民，就连斯波提尔格刚刚安稳下来的那些人群，也开始嘶嚎吵闹起来，这让走在最前方的斯利凯拉也被吸引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

“不要啊，妈妈，妈妈还没回来……呜哇啊啊……”

“你们听到了吗？什么放弃无关的人……我不同意！”眼看这一张张愤怒、悲伤与乞求交织的脸孔，乔伊眉间也泛起悲愤：

“能救多一个就多一个，在那些无辜的人眼里，我们不应该是所向披靡的强者吗？可恨，明明被他拯救过，我却还是不得不放弃了那个人，现在你们居然告诉我，还得继续放弃其他无辜的人？”

少女的话，让周围卫官们脸上浮现愧色，但他们的手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见此，乔伊忍不住一咬牙：“如果要我选择抛弃弱者，那这种强者……还是从一开始就死了好！”

说罢，她突然施展起气流术，将面前拦住人群的其中一名魔法师推开，拼命地将哭嚎恐慌的人群一个个拉进「酒笙」的商队中。

看到这里，胡弗顿啧了一声，而斯利凯拉脸色更是直接变黑。

他向自己的护卫魔法师队喊道：

“卫官们，我允许你们用魔法！去赶走那些企图冲进来、以及已经冲进来的人！如果不遵从命令的话，就算是已经收纳进队伍的人，甚至是保护他们的人，也直接赶出去，不要手软！”

听闻此言，乔伊猛地回头，朝妖艳男子投来愤怒的目光。

“最后，倘若反抗超过两次……”斯利凯拉并未理会少女，只是转向脸色难看的仪法屋人群，语气凌厉，“十分抱歉，为了确保各位的安全，还请容许我，对那些「无关妨碍者」下达「击杀」的命令。”

他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不能因为这些渺小的性命，就失去代表商都核心的众人。

妖艳男子的话听上去不近人情，然而却又让在场的所有人无法反驳，道理很残酷，人性的自私并不是嘲讽两句就能消掉的，没有人会因为不能放弃别人，便转为放弃自己。

然而，人群中疯狂的吼叫声已经抑制不住：

“为什么！？你们不是商都的统领者吗？你们不是被公国钦选的掌事人吗？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连这点要求都不能容许……你们还是个正常人吗！？”

“——是啊，我们不是正常人。”

斯利凯拉的声音不小，他面向的也不仅仅是怒吼的那一人，而是在场所有听众：

“适者生存，这难道不是欧匹诺一直以来的做法么？在利益结构下，我们不择手段，如今，当生存危难来临，我们同样不择手段，这是不可动摇的现实，有什么疑问吗？”

听闻此言，嚎叫的平民露出了绝望神色，随即被旁边冲来的魔法师击晕。

“其实你们也不用完全失望……”

眼见时机成熟，胡弗顿收起嘴角的一丝微笑，走到斯利凯拉身旁，朝面前慌乱躲闪各色魔法的人群道：

“因为就算是我们，也不能保证废墟就一定安全，同样的，就算是你们，也不一定就完全没有获救的可能，狮心纹的人说过，他们需要的只是圣器，想必除了得到圣器外，他们其实并没有毁灭商都的意愿，毕竟那意味着面临维尔西尼全部怒火，所以……找到圣器，就是你们的生路，甚至还可能是我们的生路，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必须反过来感谢你们！”

听到这段发言，斯利凯拉狐疑地看了光头中年人一眼，对于胡弗顿安慰的语言，他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毕竟是个聪明人都知道，将圣器找到并交给特尔兰登，只会造成商都手中再无筹码的困局，然而他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提醒？

是为了给商都的人群希望吗？

而胡弗顿慷慨激昂着，心中暗念，找到圣器吧，只要你们能找到的话——

混乱持续了数分钟。

随着光头中年人的宣言与斯利凯拉的沉默，外围叫嚣着的平民，全部都被压制着赶到了视野以外的区域，其中有些人甚至被魔法师击伤。

而处于队伍保护内的幸运人群，也在目见这一过程后，变得战战兢兢，就连嚎哭的幼儿也被家人堵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反抗的言语，甚至，还有一些平民加入了卫官队列，共同施展着魔法，将那些“妨碍者”无情驱赶。

从绝望生出的自私，是如此的直接明了。

就连悲愤至极的乔伊，也在阻止十数名驱赶来者的魔法卫官未果后，被斯波提尔格扇了一巴掌，并强行押回了仪法屋队伍中。

也许是因为老者暴力的行为，也许是因为连「酒笙」都加入了驱逐队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充满了呆滞。

“为什么……明明是大陆首屈一指的商都，明明是大陆第一宝座的维尔西尼，在面对这种灾难时，我们却只能向敌人妥协？所谓的凝聚力呢？骄傲呢？意志呢？”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但选择妥协，还是极端怯懦的妥协，怯懦到……连无辜普通居民都无法拯救的那种程度？这就是欧匹诺的做法吗？也是维尔西尼的做法吗？”

似乎是听到了这几句话，正在慷慨激昂的某人，嘴边再次浮现莫名的笑意。

啊啊，很棒，就是这样……

进一步扩散的绝望，终于从针对商都上升到针对国家，想必眼前这些六神无主的人群也是一样的吧？大人的计划总是那么令人惑乱，但又如此地疯狂直接。

来吧，声称凝聚力十足的各位啊，你们能猜到，大人的目的是什么吗？

是夺取圣器吗？

是毁灭商都吗？

是利用利益关系的死循环，造成诸位之间的内讧与矛盾吗？

维尔西尼啊，难道你们还看不出，这是我等向你宣战的一声号角，依旧蒙蔽在愚昧的迷雾中么？就算及时醒悟过来，面对战争……

你们又有所觉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