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年三月七日星期二,小雨。

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衣,从暖和的被窝中坐起来,斜着头,我看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从玻璃上拉出一道水痕,然后不争气地撞到前面的雨滴上。仿佛背叛者一样,将同根生的雨滴推向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该上课了……”坐起来,我习惯性地伸手从墙上的衣架上摸索自己的衣物,却不小心摸了个空,呆呆地躺在棉被上,好一阵子才又爬了起来。

“在时雨那里吗……”

无助地用手扶额,我摇了摇头。昨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让我头疼欲裂,甚至连昨天下雨,将衣服借给时雨的事情都忘记了。

“也不知道时雨怎么样了,昨天晚上应该没有事吧。”

一边想着,我一边伸手从衣柜中翻出自己的另一套校服。过膝长裙加针织衫,这个天气应该把连裤袜一起穿上吧,不然也太冷了。

正直初春,刚过九寒,却依旧冷的不行,天空还灰蒙蒙地下起了雨,也只有我们这里才能下的起来的小雨。

“早饭的话,面包或许就够了。”

拖着拖鞋从二楼走了下来,空荡荡的房间如往常一样寂静,灰蒙蒙的天散入房间的除了灰色的方形阴影,还有大片的寒冷。

储藏柜里的面包是店长给的,看样子店长还是满给面子,即便我只是在周六周日还有下课的时间打工,他也没有忘记给我剩下些东西。

虽然我觉得剩下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八点十分,时间还来得及。”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将抹着果酱的面包片叼在嘴里,手中拿着酸奶,向门扉走去。轻车熟路地将面包塞进嘴里吃完,脚伸进皮鞋中,将带子紧了又紧。顺手拿了一个半人高的雨伞,将钥匙从柜子上握在手中,走出了门。

“时雨又没有起来吗?”

门口没有扎着侧马尾的时雨,下意识地,我又说了一遍这样的话。

实际上,最近时雨已经不再来我的家门口了。一年前因为她的家里到学校的路经过我的家,所以每天早上都可以听见她的敲门声,然后打着一把伞,吃着同一块吐司,一起去学校。

现在的话……

我出门右转,向着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时雨的家离这里不远,只有两三站路而已。向前经过三个商店,右转,经过两个栅栏和果园,再左转,左手边第一个灰色的房子就是她的家。

“咚咚咚!”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自然也是低着头,用着怯怯地眼神看着她的时雨。原本朝夕蓬勃左侧马尾,也因为似乎因为扎得有些粗心,显得失去了生机一般。

“早上好,时雨!”

我看在眼里却故作精神,跟时雨打着早上的问候。

“早上好……日向。”她低垂着眼眸,透过睫毛的缝隙对上了我的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息。

我呆呆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你的头发……我来帮你好了。”

话说到了一半,她就伸手去够自己的马尾。我连忙接了伸出手,和她冰冷的手不巧触碰在了一起。

“唔……还是我来吧,你这样也不方便。”

“嗯……”她看了我一眼,又很快避开了我的目光,盯着地上的石头目不转睛。

我则摸了摸她原本柔软的马尾,此时此刻干枯的如秋日的稻草一般。

全都是那群人干的……

心里恶狠狠地说着这样的话,手上却熟练地重新扎好了她的马尾。虽然这并不能从本质上改变她的精气神,但足够给她提供一些活力。

“谢谢……”

但是即便如此,被这样表情的时雨感谢,刚到嘴角的笑容却又不自然地滑落了下去。

果然还是笑不起来,看到这样的时雨的话。

“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去吗?”

时雨看了一眼我从雨伞下伸出的手,缩紧了自己的身子,又看了两眼,仿佛是幼猫一般,确认着这只手是否有危险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静静地等她确认安全,抓住了我的手,我才将她从屋檐下一把拽入了我的伞下。

时雨这样子,看得我心力憔悴,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让她今天休息,我去给她请一个假,或许会更好一些。

“还是请假吧。”我在她的耳边低语。

她却拼命的摇着头,眼神还不住的向后望去。

我知道,一定是她的妈妈又在拐角处看着她了。

时雨的妈妈是老师,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从一开始认识时雨的时候就有些害怕她的妈妈。而且,作为一个老师她非常非常地在意时雨的成绩,在意她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要给她最好的。

想必,现在她的妈妈一定在背后,用着严厉的视线看着时雨。请假什么的,如果不是真的生了大病我想根本一点戏都没有。

时雨也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这么摇头的吧。

也罢,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请假的话,估计也只是被臭骂一顿,什么也得不到。

“走吧……”

“就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经过了昨天那样的事情,时雨还能坚持的下来。

“我没有其它选择……”

“不如,我们翘课吧。”我低声在时雨的耳畔说道。

她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害怕地紧了紧身子。

原本开朗的时雨,就因为那些事情而变成这副模样。

我恶狠狠地握紧了拿着伞的手,心里暗暗地诅咒那些人,永远得不到神树大人的庇护。

学校建立在长长的坂道之上,两边的海棠树还未到盛开的季节,将自己所在狭小的花蕾里,就如同缩在自己怀里的时雨一样,显得令人同情,惋惜和怜爱。

实际上,由于时雨的缘故,两个人已经迟到了,但是彼此都依偎着彼此,仿若躲在这样的雨伞下,就可以避开所有的痛楚。

然而,现实总是令人恐惧。

等我和时雨来到学校,打了报告,悄悄地两人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后。并排而坐的时雨默默的打开了第一节课需要的古文课的书,一张纸片从她的书本中滑落出来,落在了我的脚边。

她惊恐的看着那一张被折了三折小纸片,想要伸手弯腰将其捡起,却不了因为孱弱的身子差一点摔倒在地。

我将她支起来,自己在她恐慌的眼神中将其捡起,翻开,引入眼帘的是一行刻意夸张,但却令人窒息的字。

“日向将代行树之名义,对时雨施以穿刺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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