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名为柳暮
黑烟穿梭在白雾之间，身形一闪即逝。
数秒后，深褐色的蜈蚣才从土里冒出头来，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眸滴溜溜转动一番，长达十数米的身躯上，上百对粗壮的倒钩巨足不停倒腾着其下黑色的土壤。
它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然而这气味去得太快，以致于它根本来不及追赶。
蜈蚣盘起身子，望了望薄雾缭绕处依稀露出的街道，旋即又收束起身子，朝着来时的洞钻去。
白雾不仅给意图完成对北区封锁的军区部队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同时也削弱了生物类幻想种的感知能力，这片雾气里，大家都成了聋子，瞎子，哑巴。
“哧！”蜈蚣的身躯刚刚钻回土里不到一半，几十条腿还在半空中转悠着，身体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陡然僵硬。
凄厉的惨嘶里，蜈蚣的后半截身体平缓地滑落在地面上，然后在绝望的挣扎中一点点消散成光点。
巨大的豁口露在土洞之外，断裂的截面宛如最平滑的切片。
黑烟逸散，明眸的少女紧紧抿着嘴唇，手指指向间，游弋的黑色闪电钻进断口，颇为轻易地结束掉了面前这头凶兽的性命。
逸散的光点里，柳暮双眸漠然，她回头虚眯着眼睛望了望记忆里神农化肥厂的方向，夜色再度席卷而来，顷刻间原地只剩下少女浅浅的鞋印。
……
“664破碎了。”金发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因为幻想种破碎而有些疼的额头，颇为严肃地看着那些若有若无的光点从远方而来，一点点汇入心房。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将失去一名强大的战力。
“小雅，现在003在什么位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身旁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问道。
女孩闭着眼睛和他靠坐在一起，看那相貌，明显是东大陆人。
“对方移动速度太快，”少女皱着眉头，“‘感知延伸’传回来的信息效果有限，不过，她似乎已经杀进神农化肥厂了。”
“哦？战况如何？”
少女睁开眼睛，小脸上犹自残余着震惊的神色：“我没想到003会这么强……”她的视线和男孩对上，”‘燕子’来的五个已经全灭了。“
“嚯，挺给力的嘛。”相较于少女的震惊，男孩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颇为平淡，他甚至轻轻勾起了嘴角，“我倒是希望003再给力一点，能把其它几个团队的人都咔嚓掉，再把诺亚的人揪出来干掉，到时候奖金就归我们团队。”
“卡尔，”少女的声音有些飘忽，“说真的，你希望那个真实者死吗？”
“当然啦，老大给我们的任务不就是干掉真实者拿到赏金吗？你想想，那可是二十亿欧元，换成现钞可以堆满一间小仓库，这可足足够我们团队五年以上的开销。”少年一脸夸张地用手比划着。
“无关团队，说你的想法，说真的，这次诺亚突然变脸要杀真实者让我觉得有些不安。”少女抱膝仰望着仓库的天顶，感受着卡尔身体传过来的澎湃热量。
“好吧，我承认我是不太想让他死的。”卡尔终于收起了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欢脱的眸子里映着深深的疑虑。
“真实者的存在对觉醒者世界而言，有利绝对是要大于弊端的，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幻想种似乎对他们有着天生的敌意，只能和我们站在同一阵营的他们毫无疑问是一大助力。”
“我不是很懂‘诺亚’为什么突然这么执着于杀死真实者，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者都不放过，还有我觉着老大的态度也很奇怪，”男孩摸了摸小雅的脑袋，“两年前他被邀请去了诺亚巴黎元老会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事事支持诺亚，这两年团队里的中立派明里暗里都在被排挤驱除，情况诡异得紧。”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女孩压着声音，“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想让真实者死，但是却又不能反对老大，”他转过头去，重又恢复背对背的姿势，“所以我选择了和你来出这次任务，跟不跟我玩一票，那啥，金蝉脱壳？”
“你的意思是？”女孩眼底逐渐闪过一抹明了，娇嫩的手掌从后边轻轻贴上卡尔的手，“我听你的。”
“好，现在003到什么位置了？”
“她……杀进发酵车间了，‘夜枭’和‘荆棘花’的人在那里等着她。”
“那好，停止7532的视野共享，断开通讯。”男孩轻轻笑笑，他起身跑到自动控制车间的料槽边上，按动开关，金属罩逐渐升起，露出其下漆黑的肥料颗粒成型运输通道，“我们走料道离开，暂时观察一段时间。”
“好。”女孩点点头，率先从地面往那个幽深的通道里进去，因为有段时间没有被启动，料道里除了些许已经风干的余料之外，并没有意料中难闻的气味。
卡尔跑回到控制台前，想了想，开动了三个料槽之中的一个，然后把总电源全部加在了这一个料槽的负载上，一个小时内，封闭料槽空转产生的热量足以形成毁灭这个小小控制室的热能冲击来。
冲击过后的车间，大概连一块完整的金属渣子都找不到。
他回望了一眼卢卡的天空，撇了撇嘴，然后跟着女孩的脚步走进了料道。
希望你能在诺亚的截杀下活下来吧，不被世界接受的倒霉蛋。
……
柳暮一闪身躲进身前庞大的搅拌机下，一发Rpg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水泥墙宛若纸糊的一般连阻挡片刻都做不到便被炸出一个大洞来。
紧随RPG脚步而来的是一道火焰的吐息，那火焰温度似乎颇高，在接触到搅拌机仅仅片刻便有熔化的液体滴落下去，滋滋滋地响个不停。
柳暮深吸一口气，右手压住左臂上不断向外浸血的伤口，再睁眼时眼眸里只剩下冷肃。
三分钟之前，在原料仓库，她和隼抹掉了三个幻想种。
幻想种的主人没有出现，他们显得很小心，宁肯削弱幻想种的力量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对于三位幻想种来说，其觉醒者的远离所导致的力量下降简直是雪上加霜。
然而即便只是三个被再度削弱的幻想种，在7532的感知共享作用下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现在她突入到了发酵车间，刚才她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虽然险些再次受伤，但也不能说是没有收获。
攻击来自于三个方向，上方的天花板，下一个原料加工车间，还有离她不过十米左右的搅拌机背后。
刚才她看得真切，火焰来自天花板上盘踞的一头类似于蜥蜴的巨兽。
在火焰的掩映下，柳暮对着隼隐秘地打了个手势，黑色的闪电蹿出搅拌机，在狭小的空间里做了一个漂亮的回旋，此时枪声才姗姗来迟地响起，无疑是迟了一瞬间。
少女听得真切，旋即咬咬牙，顺着火线便滚了出去，间不容发中躲过一连串暴雨般的羽毛射击，也不知她那纤细的身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手掌在地面上一撑，整个人猛地跃起到搅拌机底座的高度，犹如一条游龙，在对方惊诧的眼神里从搅拌机之间的空隙钻了过去！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名端着轻机枪的头套壮汉，对方显然没想到被这般火力压制下柳暮还敢这样正面突破，手上动作顿时慢上了一分。
正是这一愣神的时间里，柳暮柔若无骨的身躯已经全面贴了上来。
轻机枪“啪嗒”一声跌落在地，被锁喉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耳边传来少女急促但却颇为规律的呼吸声。
湿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垂上，然而此刻他却有种如坠深渊的感觉。
“你们抓的那对夫妇关在什么地方？”
头套男沉默不语，只是被柳暮锁住的身躯有些颤抖，看样子处于极其艰难的内心挣扎中。
可是柳暮没有给他多少时间思考，一次呼吸后，她的声音继续：“很好。”
她缠在这个男人上的身体陡然发力，清脆的骨裂声里，男人惨嘶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轻易卸掉的左臂软嗒嗒地垂落一旁，同时喉部呼吸骤然一紧！
“我说！”他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身后少女的刻骨杀意，当下连忙喊了出来，雄浑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尖细，活像被掐着嗓子的母鸡。
“他们被分开关押了，女的在成品仓库，男的那个我不知道，应该也是在这片区域的某处。”冷汗从他额前凝成水流，迅速沾湿了头套。
“成品仓库吗？”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柳暮放在他喉处的左手骤然向前用力，同时右手挟着巨大的力道砸在男人的后脑勺上，让得后者一丝不吭地晕了过去。
在男人晕过去的瞬间，天空中不断散射的羽毛攻势也终于是在破碎的光点里消散而去。
柳暮蜷起身子，眼眸里重又回复寂静。
还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