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类。

我是道具。

是【莹白灯】。

不需要感情的道具,生存的理由,就是净化周围空气里的魔力。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是渴望【生存】的,我也是期待着活下去的。

人不需要得到救赎,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哪怕伤痕累累,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没有人原意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我身上。

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是即使死了,也不值得惋惜的道具。

我是无力的,我是无能的。

我一个人,是无法得到救赎的。

我需要别人的帮助。

我需要有人来帮我。

这不就是你的职责吗?勇者的儿子。

快点来拯救我啊?

所以……当兰伯特对我低吼的时候,在我心中,一股无名火从最为黑暗的角落中涌出,对狭小空间的绝望与恐惧,在这一刻转化成了狂怒。

只差最后一点火星,就可以将我这个火药库彻底点燃。

“给我自己从里面出来……废物。”兰伯特是这样说的,他无情地扛着那个白魔族萝莉,踹了一脚困住我的牢笼。

我怎么可能出的来?我只是一个村民而已,我只是无力的村民而已。我可不像你这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像你出生于【勇者】的家庭。

我只是【莹白灯】而已。

对于这样可悲的我,你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瞪着我就可以出来了吗?生气了我就会把你救出来吗?”兰伯特的声音没有任何的的起伏,单一的声调继续嘲讽着我:“我听蕾依那样称赞你,还以为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呢。结果到现在,你却还被那点小事给困住。真是可悲,算我看错你了。”

这句话,便是彻底将我点燃的最后一簇火星。

“那点小事……?!你说【那点小事】?”狂怒吞噬了我的理性,我用颤抖的嘴角与扭动的牙齿和狰狞的面孔,九年前的憋屈之情在这一刻如同燎原火般释放了出来:“你都懂些什么!?像你这种拥有一切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理解我?现在还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什么【那点小事】?”

我咆哮着,双手死死地扣在牢笼的铁栏杆上,手掌与冰冷的铁杆摩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不就是【小事】吗?又没有缺个胳膊少个腿的,你自我意识太强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哟?”隔着牢笼与我对话的兰伯特没有人的动摇,始终保持着这份不适合他的严肃感。

“我可是一直被人关在地下的牢笼里面,三年里面不被允许说话,不被允许移动,只能靠吃土豆活下来,这样的……”

“但是,你活下来了,不是吗?”兰伯特冷淡地声音打断了我的咆哮,让我一时语塞。

“那可是三年啊!一个孩子的三年,都被关在那个笼子里,好不容易才被人救了出来……”

“但是,你被救了出来,不是吗?”他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语,铠甲的神态似乎也变得有点激动了起来。

“……那是!”

“明明都被人救出来了,现在还在奢望什么呢?”咚的一声,兰伯特把肩上的萝莉丢到了地上,一手抓住了困住我的牢笼,将破烂的铁桶贴在牢笼边上,透过两个小洞,纯黑的瞳孔与我四目对视。

“你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吗?你真的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美好,只要在地上躺着,回忆自己有多么悲惨,就会有人免费来帮助你吗?”

兰伯特的双手猛然插入牢笼的缝隙之中,手甲的尖刺抠在我的脸颊两边,用微微的阵痛刺激着我的大脑神经。

“无论你有多么悲哀的过去,都不是让你认为自己是需要被人【救赎】,才可以活下去的理由。【救赎】既不是责任,也不是义务,而是【人情】!如果不懂得【回报】,不懂得【付出】,那么你也不值得获得【救赎】!”同样陷入狂躁模式的兰伯特双手越来越用力,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唤醒了我过去的记忆。

但是……还是让我感到十分不爽。

“你说得简单……大道理谁都会讲,你以为谁都有能力自救吗?如果我可以拯救自己,那么我怎么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我都被那样对待了,你以为我还可以用积极的心态面对未来吗?”我也双手抓住兰伯特的双腕,用我十分弱小的握力,给予铠甲乏力的压力。

“啧!!!!”

兰伯特双手一抽,掀开了牢笼的顶棚,然后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手上,狠狠地揍了这个铁笼一拳。

轰!!

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击,铁笼也被直拳卷起的气流震飞,带着我一起在地面滚动了数米。

“那么,像你这样把自己关在一个村子里面,排斥与任何物体的交流,用这种废物般的负面情绪面对【未来】,就可以得到【救赎】了吗?至少,你尝试过【自救】吗?!”暴怒中的兰伯特,全身的铠甲都在发出极其不自然的摩擦音,身边被一股极其恐怖的低气压给笼罩。

“咳咳……你这个死中二宅男!咳……你根本就不懂!被伤害过的人,才没有那么坚强……”

“不懂的人是你!【受伤】才不是【懦弱】的理由,重要的是你打不打算面对自己的过去!”

在狂啸之中,兰伯特猛地将自己的铁桶头盔扯了下来。把自己的头颅暴露在午后夕阳的最后一缕烈阳之下。

兰伯特让自己最大的敌人拥抱着自己削瘦的面孔,黑色的长发也被周围的微风卷起。

“你才不是最特别的,比你惨的人,满大街都是!

——戴罗,他是出生于工业帝国的人,出生的那一刻,就被父母卖掉了,变成了研究实验的小白鼠!接受药物的注射与无数的手术,被人当成残次品的他,在街道之中靠自己活了下来!

——蕾依,她是【莹白灯】和【冒险者】的混血,【白魔族】的母亲在魔大陆冒险的时候,被当做释放欲望的道具,被残忍的**了!而她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依靠自己活了下来!

——凯撒,她虽然出生于魔法联邦的贵族家庭,可是却一直被压抑着自我,按照被要求的方式活下去,名字都是沿用家族的姓名,变成了凯撒·【十三世】·亚历山大。

而你……知道作为【勇者的儿子】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在我哽咽的语塞之中,兰伯特强硬地扳开了自己的墨蓝色胸甲,扳开了那个插着白色匕首的胸甲,暴露在阳光之中的身体散发着一缕白烟。

当我见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那把匕首无法对他造成伤害的理由,但是,我却没有理解为什么兰伯特会是这样的状态。

在他健壮的身体上,被无数的刀疤覆盖,甚至找不到任何完好无损的躯体,甚至有的伤口还尚未被治愈,现在还在朝外淌血。

但是,最让我震惊的,是兰伯特的身体……开了一个大洞。

从他的左肩到左腿顶端的两点之间,是一个空洞的半圆,半个身体都像被巨兽吞噬一般,失去了血肉之躯。

那个匕首,的确是刺入了铠甲之中,但是铠甲的左侧,却不存在兰伯特的身体。

所以无法给予肉体伤害。

所以【毒血术】才没有作用。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一次,到现在为止,都是依靠【吸血鬼】一族的秘药才可以活命。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僵尸人偶。”在兰伯特颤抖的身躯之上,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血肉正在被一点点地蒸发,连血液也被阳光灼烧沸腾。

可是,他却继续对我咆哮着,尝试拯救我。

用教会我【自救】的方式……真正的……拯救我。

于是,我原本激动的身体也耷拉在牢笼之中,陷入了沉思。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活了下来,用笑容面对每一天。哪怕我们的过去有多么的可悲,我们都成功地【自救】了,那么,为什么你却要每天期待着他人来帮助你呢!?【拯救】是【付出】之后的【回报】,没有付出努力尝试自救,那么就不会有回报,也不会有【救赎】!”

我倒在牢笼之中,怒火早就已经被疲惫熄灭,用痴呆的视线盯着牢笼缝隙外的赤色天空。

啊啊……这不是我最讨厌的红色吗?

但是,即使如此……浩瀚的天空还是那么的美丽呢。

染上了不同的颜色,也不是我去讨厌天空的理由吧。那么就像兰伯特所说的那样,悲惨的过去,真的是我放弃面对明天的理由吗?

因为一点【小事】,我就会讨厌【生命】吗?

不,不会吧……

不然,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明明在那个牢笼之中,被那个女人拯救了之后,是故意将那把匕首留在那个小弟的身上的。

不是为了别的,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潜台词:

“——如果太痛苦,就寻找解脱吧。”

但是,我却没用她留下的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坚强地选择了面对未来,但却害怕面对过去。

这简直有一点可笑。

【过去】是被无数的【未来】给叠加出来的,【未来】始终会变成【过去】。我既然有勇气面对【未来】,【过去】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么,稍微依靠自己的双脚走一走,不期待他人的施舍,自己离开那个牢笼,再一次,变回人类……什么的。

哈……

听着……也不错呢。

梆……

兰伯特拗断了困住我的牢笼,对我伸出了冒着白烟的手:“你救了凯撒和蕾依吧?这一点,我需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情况可能会会更糟。这一次,你【付出】了,所以这一次的【拯救】,是你应得的。你做得很好。”

在兰伯特痛苦扭曲的笑容之中,我的鼻尖瞬间一酸,眼角打转了多年,却不曾落下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

我紧紧地握住了兰伯特的手掌,虽然它十分的粗糙发烫,但却是那么的有力。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抱着嚎啕大哭的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现在是两个赤裸男人相拥的镜头,但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我会教你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我也会告诉你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同伴】。所以,从那个笼子里跳出来,加入我们的小队吧,法姆。”

兰伯特耳语道,对我发出了邀请。

“呵……”我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但是,我确信了。

兰伯特,是真正的【勇者】。

至少,他是我的【勇者】。

是超越父亲的【勇者】。

而且,你这个死寄居蟹果然是记得我的名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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