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木偶般、被提线操纵着回身，又被提线操纵着回头。
然后露出呆滞的、僵硬的笑容。
路旁的车灯扫过屋内。
被映亮的她的瞳孔，望着我却并不是在望着我。
而是望着更加遥远，不可见、难以捉摸的幻象。
那是什么样的幻象呢。
一定是被寄托了相当大的感情，灌注了相当大的执念。
因为她望着那样的幻象在微笑着。
我抬起手，挡住稍微有些刺眼的光芒。
“你回来了。”
初恋女重述一遍。
我再度看向她，那份违和感已经消失了。
“真是的、会晚点回来的话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嘛，到现在我还饿着等你呢。”
“啊、真是抱歉。”
我以为吃饭至少自己是能解决的，没想到、不，应该说她是为了等待我才没有去吃晚饭的。
“要吃寿司吗。”
冰箱里面还有昨天从店里拿回来的寿司。
似乎是因为主厨想尝试一下寿司所以做了不少，把多出来的部分都分给我们了。然而我是从后辈君手上拿到的，真可惜，又失去了见主厨一面的机会。
“不，机会难得，我们就出去吃宵夜吧。”
“晚饭吧？”
“都这么晚啦应该叫宵夜！”
在奇怪的地方真执着啊。要说去吃咲夜的话我可是相当乐意的。
“走吧走吧，来这边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怎么去外面玩过呢。”
“倒是我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家里干什么啊。”
“嗯、看着街道发呆之类的？”
“还有酗酒吧？”
“哈、没有啦，那只是偶尔。”
偶尔的意思是十天一次而不是一天十次啊。
虽然并没有到一天十次那么可怕的地步，不过倒是三天两头的都会醉倒。
回到家来整理那一堆空啤酒罐的人可是我啊也稍微为我考虑一下吗。
不过也拜其所赐，我只帮烂醉如泥的她洗把脸，然后搬到床上，不需要考虑今天要跟她说什么话了。
哈、请不要认为我是身为男性某方面上有问题，倒不如说见到女孩子就要动手动脚，那不是男人而是禽兽吧。
所以我才会谨小慎微地和她保持着距离、毕竟她也已经快是。
别人的妻子了。
摸了摸脸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次被她眼泪所滴到，散开的温度。
“嘟——”
率先跑到楼下的她，已经坐上了电动机车摁起了喇叭。
“喂——”
担心被邻居投诉的我也赶紧跑到楼下。
——
“这么看起来的话，这个城市也挺漂亮的嘛。”
不，你是怎么觉得这个城市不漂亮的。
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难道完全不了解就自己跑了过来吗。
“之前一直和小黑还有那群奇怪的人在桥那边，以为这里都是那个样子呢。”
“那里是特例啦……”
你也是奇怪的人吧。
说起来也有点落寞。现在再去旧桥，望着河道也只剩下一片漆黑了。
绕开了市中心，从人气稍微淡一些的街道驶去。
“呐，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的事吗。”
“啊、或多或少。”
“像是班里面那个最闹腾的人，还有一副看透了世界的人，还有一群总是在玩却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很好的人。”
啊，每个人的高中也都有着那么一群人吧。
因为那里并不是社会，所以做个奇奇怪怪的人也没关系。
做个奇奇怪怪的人也不会被指责。
遗憾我已经不再是高中生了。
“还有你。”
她的身体稍稍前倾，侧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都做得到的怪人。”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和灯火通明的市区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周围就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像是这次小黑的事，不也是吗。”
然而并非如此。
那不是我所做到的是。
我所做的只是去制造一场闹剧。
能够让事件安稳走向结束的闹剧。
说到底，领班的委托我根本就能完成。
因为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你和那个时候，一点都没变呢。”
空气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冰凉。
而她的这句话，吐息到我的脸颊，从我的耳侧清晰地传来。
不、我如果什么都做得到的话，也不会成为如此失败的勇者了吧。
那个时候我只是在你的面前，努力地想要成为什么都能做得到的人。
现在的我既没有办法打倒魔王，也没有办法拯救世界。
唯一能做的大概是告诉七岁的小孩，这个世界是没有圣诞老人的。
“请、住手……”
前方的小巷中传来细微的哀鸣。
还有某些，相当熟悉，沉重的闷响声。
我记起来了。
在打工妹被欺凌的那个时候，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我只能趴在地上发抖。
现在呢。
和还未转世的魔王签订了契约，又成为了魑魅魍魉的一员。我有所改变吗。
向着我所追求的真物，有在前进吗。
跨过小巷的时候，我和初恋女望了过去。
那里面是，被一群混混模样的人，压在墙上殴打的青年。
在越过小巷之后，我停下了电动机车。
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
只是除了告诉七岁的小孩这个世界没有圣诞老人，我能做的事稍微多了一些。
比如说，让初恋女躲在这边的转角。
然后推着机车，像小巷走去。
我可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失败的勇者并没有突出的武力，要和三、四个人对打并没有胜利的可能性。倒不如说街头打架的话，重要的还是人数吧。
再强壮的人被大量的人数围殴的话倒下也是数分钟的事情。
跟人单挑我都不觉得自己能取得胜负，我究竟能做什么呢。
哈、那大概是。
推着摩托车，快步跑到小巷口，然后。
“你们在干什么啊！城管来了！快跑啊！”
做出大口喘气的样子，对着他们喊道。
“啊？城管！快跑！”
“别管那家伙了！先跑！”
“别又被抓住了快跑啊！”
“走！”
比起有些虚无缥缈的警察来了，还是城管来了比较实际有效吧？
他们也冲出小巷，跟着我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而我骑上了电动机车，加快了速度，甩开他们之后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初恋女已经在小巷中扶起了那位青年。
据他所说似乎被他们抢劫了的样子，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在被殴打。
向我道谢过后，他捡起眼镜也离去了。
“这不是，能做到的吗。”
“碰巧吧。”
现在的我，性格还阴暗吗？
不、会这么想的我，果然性格还是阴暗吧。
哈，看来身为失败的勇者，离成为主角的路还稍微有一段距离呢。
“宵夜外带可以吗。”
“诶？要外带吗？”
“嗯，有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哦哦，很棒呢。”
初恋女望着我，开心地笑着。
可是那份目光，多了些什么东西。
比起现实，更为虚幻，更为遥远，不可见的东西。
那大概就像，以前追忆过去的我，瞳孔所映着的东西吧。
——
到了山上，已经过了凌晨。
没错除了山上的观景台这里还有什么风景更好的地方吗。
如果当初我从山顶跌下来的时候好好看看的话，说不定倒是会看到不错的风景，不过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做第二次了。
“风景超~~棒呢！”
“是吧。这个地方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哦。”
其实是因为太远很少有人来罢了。
从观景台上望去，将大半个城市都俯瞰在眼底。
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吧。
我还真是闲到不行。
记得先前打工妹还说要在这边开年会来着，不如等到过年的时候让店长邀请她到城里来吧。
由我开口的话说不定会被骂还是算了。
霓虹像是水晶般的幻影，散射着斑斓的色彩。
在那之上的天空，映着酒红色的光泽。
虽然已经入秋，但今夜并没有月亮。
星星的痕迹都很难用眼睛看到。
但它们并非消失了，只是光芒稍微，被霓虹的绚烂所掩盖了。
初恋女一脸兴奋地趴在栏杆上。
“勇者桑，勇者桑。”
“这么厉害的地方也能找得到，跟着勇者桑果然很有趣。”
倒不如说在这个城市不知道这个地方才奇怪吧。
人们不过是贪恋于面前的虚妄而忘记了真正美好的东西而已。不然这里可是会人山人海的哦。
“其实我从高中的时候，就一直。”
她从口中，说出了危险的话题。
这个世界并没有蓝色猫型机器人。
就算有，时光机也是不存在的。
如果要执拗于过去的时光，沉浸于过去的幻影的话。
人就无法前进了。
我只是个失败的勇者。
但她不一样。
她不会和我一样的。
“其实从高中……”
“走吧、稍微也觉得有些冷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
“诶。”
“毕竟是秋天啊……感冒了就不好了，我明天下午可是也有排班的。噢对了，我还得给老妈打个电话。”
我自顾自地说着。
“啊、不。电话就免了，还是发短信吧。”
拿出了手机，无视了上面数十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初恋女的未读信息。
然后输入了老妈的号码，编辑着短信。
她眼中的光芒，稍微黯淡了下来。
真可惜。
如果在某个并不是魔王的魔王相遇之前，我可能对于她的任何行为毫无抵御之力。
然而那个奇怪的魔王，让我察觉到了，自己所追求的真物是什么。
所以我已不会再被过去的幻影束缚。
即使那个幻影化为了实体，即使那个幻影从回忆中穿越，跑到了现实，跑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我已经是，电波女的专属勇者了。
而我们也，不再是那个时候。
趴在桌上相互吹气然后噗噗的笑的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