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依就在我的面前大概十步左右的距离,面无血色地仰面躺着,像是断线的人偶般毫无活力。

而我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份内心的冲击,久久无法行动。

大脑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工作,被自己过去的黑与白的回忆所填充。

但是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刻想起我过去的事情呢?

说实话,关于我逃离那个牢笼的那一天,我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毕竟那个时候,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发生了什么】上面。

对我来说怎样都好,无论是什么人出现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环境改变了。

对于【莹白灯】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只要蹲在那里就够了,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命运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这就是【莹白灯】的职责,而我也曾十分的尽职,遵守着自己的本分。

这么想想的话,说不定我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工作最为尽职的职员呢~我真的厉害呢~

真是好笑。

只不过,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记住,至少三件事还残存着我的脑中。

一,真正救了我的是土豆。

二,名义上救了我的是,隶属于【DARK LOTUS】小队,名叫艾米丽洛萨的女人。

三,我的【救赎】还迟迟未到。

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太多清晰的记忆。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了我的神经,让我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呢?

我痴呆地遥望着倒地的蕾依,紊乱的呼吸中,视线也在不断地颤抖,甚至连呼吸也感到了困难。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是蕾依吗?是【白魔族】吗?是血吗?还是那把刺穿蕾依的白色的短刃呢?

我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大脑在组织我回忆。

但无论【过去】如何,【现实】却像长满荆棘的藤蔓将我缠绕在原地,将【未来】拒之开外。

不行……这不是我该面对的事情……

蕾依被人刺了。

蕾依被带着【恶意】地刺杀了。

【白魔族】被带着【恶意】刺杀了。

理由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下一个人是谁?

如果S级的冒险者都被捅了一刀,那我呆在这里岂不是自杀?如果有人可以打败蕾依,打败我岂不是比吹灭一盏烛灯还要容易?

我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之中,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这是什么感情?为什么我会感到恐惧?

【莹白灯】是不会感到恐惧的。

【道具】是没有感情的。

【无机物】是不需要感情的。

我是名为【白魔族】的【道具】,而【道具】不是【人】。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双脚,现在正在朝后方退去?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地选择逃跑?

不过等一下……

蕾依真的死了吗?我知道她被小刀刺入了胸膛,鲜血流满遍地,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死了。

哪怕只有一口气,只要足够坚强,人类都是可以活下来的。

这一点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所以说,蕾依现在可能还活着,但是很快就不会了。

现在可能是她在生死间徘徊,只差最后一线的时刻。作为周围唯一的一双眼睛,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尝试拯救她的人。

只有现在,才不会【迟到】。

【迟到】的【拯救】并不是【拯救】,有的时候甚至会转化为【残害】。

现在,只有我可以帮助她……哪怕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拯救】她。

如果,我现在不去帮助她,那么我是不是就间接地变成了【加害者】呢?

如果,我触碰到她之后,还是没有救到她的话,那样我是不是也变成了【加害者】呢?

那么,既然【救】与【不救】都和【加害者】无异,我为什么要躺着滩浑水?

没错,正常人随便想一想都会知道吧,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去凶杀现场徘徊?我既不是冒险者也不是勇者,我只是村民而已。

我只是一介土豆农而已。

无力的村民,无力的土豆农。

我谁都无法拯救,却期待着他人的拯救——死不要脸地期待他人无偿的【救赎】。

这一点我还是有自觉的,我没有拯救他人的意愿,但如果没有人拯救我却感到了痛苦。

但脸皮厚一点可以保命这一点也是真实的。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赔上小命而已,刺杀蕾依的凶手就在附近,我肯定打不过那个人。

所以逃跑吧。

不管蕾依发生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这是正常人的选择。

【“小哥你呀……现在,到底是把自己当成【人】,还是【莹白灯】?”】

这个时刻,一句话在我脑间回荡,搅动着我的脑浆,扭动着我的神经。

什么啊……

答案……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于是,我拔起了原本打算后退的双脚,朝前方奔去。

朝蕾依的方向冲刺而去。

好痛苦……

好疲惫……

喘不过气来。

我的体力正在急速消减,但即便如此,我也珍视着每一秒。哪怕之快一毫秒,我也要快点跑到蕾依的身边。

是的。

正常人恐怕会逃跑吧。

但是,我不是【人】。

我是【莹白灯】。

如果我不能被及时的拯救,那么就让我去及时拯救他人吧。

【道具】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他人】,无论自己自身愿不愿意,我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就够了。

这也是我……对可悲的自己的一份自怜。

哧啦!

我一边奔跑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破旧的皮革外衣撕成条状,然后带着粗气滑蹲到了蕾依的身边。

这可不是要成热来一发……这可是要给予她这个世界的温暖。

先要止血……

虽然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但现在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按照自己的常识和不知从哪里听到的冷知识,我开始了十分不专业的紧急治疗。

我一把拉下了蕾依的皮衣拉链,将她的褐色肌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用我最为轻柔的动作将它从蕾依的身上脱下,同时让匕首继续屹立在蕾依的胸前。

然后,我用衣服撕成的条当成纱布,绑在了蕾依散发着微弱体温的纤细胸前。

这是我的极限了。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虽然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在【拯救】还是在【伤害】蕾依,但至少……我不会因为什么也没做而后悔。

我跪在蕾依的面前,双手沾满了鲜血,眼神恐怕比以往还要更加死气沉沉吧。

能做的都做了……这个时候,我才鼓起了勇气,将颤抖的手指缓缓地伸向了蕾依小小的鼻尖。

明明……是这么纤细的美少女……为什么会成为冒险者呢……

我带着最为诚笃的祈祷之情,向我唯一的神明求情,也向我的旧神求情,我向所有我知道的神明求情。甚至,我也向魔王求情了。

请你们告诉我……至少我没有来晚吧……

没有被拯救的我……是可以拯救他人的吧?

经过了几次的尝试,我颤抖的手指才终于抵达了预期的目的地。

……

…………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这个时候我才落下了心中的巨石,瞬间一股巨大的脱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但是,这不算【拯救】。

这只是【及时】而已。

要去找凯撒……现在就去……哪怕我的双脚现在根本动不了,我也不可以再拖延时间了。

身为魔法师的她肯定知道一些治愈魔法吧?蕾依的生命之火,现在就在我的手中微弱地颤抖。

我按着自己虚弱的膝盖,强硬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赤裸着上身,手上的鲜血也早已抹遍全身。

这时,在我恍惚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物体。

它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石膏像一般盯着我。

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穿着白色斗篷,面容被莲花面具遮住的人。

虽然体型似乎比一般人小上了不少,但是那个家伙……却散发着一股比常人高出数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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