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有一天会害死我的！”我不安地缩起肩胛骨，摇摇头，脚下生风般迈上了楼梯。
没等我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樱奈的说话声了。她似乎是在安慰希薇。
这倒是出于意料。仅是五分钟不到，樱奈居然就治好了希薇。
当我踏上地板后，樱奈和希薇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我身上。
但是，情况似乎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好。希薇两眼通红，眼眶之中盈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决堤。她虽然是在盯着我，但是从她微颤的身体以及握地发白的指节来看，这更像是为了避免失礼而强迫自己看向我。
“少，少爷……”希薇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小，眼神飘忽不定，这使她显得很胆怯，像是在害怕我会将她的秘密公布于众似的。
“少爷，她，她是不是……”希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精致的眉毛也紧蹙了起来。“她，是不是出来过了？”
“谁？你在说什么？”我明知故问。
希薇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眶之中的泪水。“少爷，您不要骗，骗我了。我，我和她的记忆是，是共享的。我，我都，都知道……”
啊，这就难办了。双人格下的记忆共享……
“小薇，我……”樱奈欲言又止，接着她又对我使了使眼色。
对于樱奈的暗示，我只是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而惹下的祸，当然要自己来承担。
我当然清楚尊贵的公主殿下不善言辞，更别说安慰他人了。
不过，这种事我个人觉得，仅靠口头上的几句敷衍的安慰话语是绝对起不到作用的。需要实际行动，行之有效的行动。
“公主殿下，您那么做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凡是为了蔷薇花而做的事，我都没有任何异议。况且，这件事也错在我。”希薇对我和樱奈微微欠身。
可怜的女孩。我在心里叹息道。
曾经身为佣兵的我，很难对某一个组织产生信仰，更别说这种几乎忘我的执念了。
“无论孰是孰非，我和樱奈都会记住她的忠告。我们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你说对吗，尊敬的公主殿下。”说完，我急忙瞪了樱奈一眼。
“另一个她说过，你会因为此事而受到母亲大人的责罚。身为一名武者，就该具备一名武者所必需的品格。如果你因为我的过失而受到不必要的责罚，那我一定会良心难安。尽管这样说很羞愧，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小薇，我和亚安一定会保护你的。”樱奈说完后，对着希薇深深弯下了自己的背脊。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着实把我给吓到了。
樱奈会道歉这倒没什么。
主要问题在于，这平时可谓是目空一切的公主殿下，居然会给一名下位者行礼！她可是土生土长的罗兰人，罗兰人对于尊卑有序这个概念可谓是根深蒂固。光是上位者给下位者道歉就已经很让人诧异了，更别说行歉礼了！
当然，虽说在彼欧西斯并不太过讲究尊卑。但是，一般情况下也没几个人会对下位者行歉礼。
难道樱奈真的从中吸取了教训，打算从此不再乱搞恶作剧了么？
嗯……我打心底里是不相信的。
“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明白了，那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我抢在希薇开口之前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我眼中，尊卑和礼仪的问题远不及让母亲大人久等后带来的问题。
“擦干眼泪、做一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让我们以笑容面对母亲大人。”我轻轻走到希薇身旁，摸了摸她的头。接着，我又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仅能我俩人听到的声音补充道：“该来的总会来，逃的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力量再强，再可怕，它也是需要依托于人的。相信自己，坚定信念，稳固意志，这样就没什么能打败你的。别忘了，你还有我，有我们。蔷薇花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说完后，我立刻起身，退后一小步。与希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在未婚妻面前，与任何女孩子离得太近都是不明智的举措。反之亦然。
我不再看希薇，我相信她一定还需要一丁点的时间来缓解情绪。
“我的爱，那柄太刀去哪了？”说话的时候我又微微鞠躬，向樱奈表示歉意。在女主人面前对一名仆人讲悄悄话，终归是有失礼数。
“你该不会以为发动契约不需要付出代价吧？”樱奈说道。
“代价？！”我猛地睁大了眼，诧异地说道。“不可能吧，以前你复活的时候，我也没看到有这个步骤啊。”
“你以为母亲大人布下契约，是给我们玩的？”樱奈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轻蔑的表情，“在敌人面前，你总是可怕的让人不禁颤粟；而在家族，亲人面前，你总是蠢得让人不禁发笑。母亲之所以强行为我们签订契约，完全是为了保护你。”
“我？”
不是我们？这后半句话我没有胆量说出口。
“母亲大人并不信任我，即便她赋予了我许多权利。但是她仍然在防备我。”樱奈继续说道。
“防备你什么？”我皱紧了眉头。
我没有急于反对或是否认。我很清楚，联姻绝不是维系两个家族之间关系和睦的最重要因素。它就如同一层薄纸，一戳即破。
人类之间，万事逃不过利益。
“还能防备什么，”樱奈撅了撅嘴，“防备我背叛你，然后杀了你呗。无论你杀我多少次，你都不需要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而我每杀你一次，就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来封闭契约最后的终结仪式，否则它会为我带来死亡。”
“可是你只拿走了一柄染满我鲜血的太刀而已。”我说。
“你倒是平静，”樱奈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契约的苛刻性而大发雷霆呢。”
“这契约可是公平的很。”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不会背叛你，也无法在实战中杀死你。母亲大人早已预见所有可能，况且她也不会轻易把事情做绝。除非她已经对你彻底失望。这绝非保护，而是为了追求平衡。当你我其中一人越过本该坚守的底线，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我很开心能够看到你如此理智的分析这个问题。”
“所以，你到底用那把刀做什么了？”
“哎……”樱奈耸肩，然后叹了口长气，似乎有些不情愿。“我把刀上的血用斗气采集下来，然后喝掉了。至于那把刀，也已经扔掉了。”
“喝……喝掉了？！”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樱奈，而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并不是恶心之类的，更像是害羞。
“咳咳，”我立马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值得深究的话题，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小薇，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我们是否可以一同去见母亲大人了？”
希薇不愧是我的贴身女仆长。她仅用了短短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笔直的站姿，严肃的脸庞，双手交叉放于腹部，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如以往一样，是个严格律己、尽忠职守、精明能干的……妹妹。
尽管如此，但是她脸上仍然残存着两道浅浅的泪痕，脸颊也红的略微不自然。
“我又害少爷您浪费时间了。”希薇轻轻欠身，熟悉而又平静的语气让我松了口气。
“我们走吧？”我说。
…………
在希薇的带领下，我们三人穿过后庭院，回到城堡，在餐厅外停下了步伐。
到达目的地后，希薇先进去向母亲报告，而我们则是在门口等待。
“少年，公主。大人让你们进去。”仅是一小会，希薇就回来了。想必是母亲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吧。
我与樱奈并肩步入餐厅。
我的母亲，岚·菲瑞普斯，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
尽管母亲的微笑是如此慈祥和温柔，但是在那柄无远弗届的权力之剑的打磨下，母亲的气质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是身为亲生儿子的我，偶尔也会对母亲望而却步。
到底是因生畏而却步，还是因胆怯而却步，我就不得而知了。在情绪混乱的时候，我往往分不清控制这副躯体的到底是谁。毕竟，我的内心之中还存在着其他东西。
母亲是个面容姣好，金发碧眼的高挑美女，不怒自威的气质中还蕴含着令其他贵族小姐或者夫人，望尘莫及的高贵气息。
岁月并没有在母亲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模样自我记事起就不曾改变过。仿佛她早已被时间遗忘。
母亲今天穿了一件由丝绸织成的长裙，浅红色的裙摆，白色的上衣；袖口由金线织成，而其左袖口的上部则是由魔法加印的微型蔷薇花标志；领口处镶嵌着零散的各色颗粒状宝石。
母亲除了左手那枚小巧的钻石婚戒之外，没有带任何饰品。有的人并不需要太多外在的修饰，那会破坏整个人的和谐性。
母亲可是整个彼欧西斯帝国有名的美女——绝对不单指容貌——任何有利于人民的一面都可以被认作是“美丽” 。
不过，说到外貌我倒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很大的疑惑。父亲母亲都是金发，蓝眼睛，而我则是深黑色头发，深黑色眼睛——跟樱奈一样——这是罗兰人的标志性外貌特征。
不过脸部的轮廓倒是很像母亲——不要以为我是收养的……魔法长袍的认证足以辨别血缘关系的亲疏。
话又说回来，尽管我偶尔会质疑自己的存在。可是父母亲自始至终都没对我的样貌感到过诧异或者别的什么。
这的确很奇怪，但今天的核心问题显然不在这里。
我姿势端正，表情认真的走向母亲。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让我的步伐愈发轻缓小心，在距离母亲两步远的位置我停下脚步，身体前倾，母亲大人起身吻了下我的额头。然后我坐在了母亲左边的木椅上。
反观樱奈，她等我坐好后，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母亲右边，然后再让母亲吻了下额头。我看着她投来的那充满挑衅与得意的目光时，我深深叹了口气——男人太少也非一件好事！
“母亲大人，父亲没有回来吗？”我环视四周，却发现少了父亲的身影。父母亲每天事务繁忙，唯有早餐的时候一家人才能好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所以父亲极少缺席这种场合。
母亲优雅地摇头“他去纳加共和国收购魔兽内核和毛皮了，家族前几天才和那边的一个德鲁伊部落谈妥了合作协议，所以你父亲就急匆匆地赶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女仆走了过来，银质托盘上盛着一杯无色但气味浓烈的苦艾白兰地酒，这是樱奈用餐前的习惯，开胃用的。
就在樱奈伸手去拿酒杯的时候，我立刻起身，手臂越过餐桌，先她一步将那杯酒抢了过来，并一饮而尽。“不错，很烈的酒。”我扬了扬酒杯，然后将其放回托盘，坐回了原位。
“喔，别那么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不喝酒，但有些时候我也必须破例。即便你已经达到了那种境界，不也照样无法控制它的出现和消失吗？”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樱奈。
晚上肚子疼（生理周期）的睡不着觉，端茶倒水受苦受累的不还是我吗？如果情况加剧，我所受到的折磨不也会水涨船高吗。那我还不如直接从各个方面的源头上阻止任何会使情况加剧的可能，虽然会遭受樱奈的指责和白眼，但这也比晚上无法入眠来的好啊！
“你！”果不其然，樱奈一脸气急的看着我。看着她那张因生气而瞪大得双眼，我在心里可是窃笑不已。
母亲掩嘴轻笑“你们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这可让我为即将到来的婚礼省了不少心呢。”
“在那之前还有一场麻烦又无聊的成人试炼。”我抱怨道。
“这是传统，我亲爱的儿子。这小小的试炼背后可是牵连着彼欧西斯的整个上层社会。你不要太过意气用事。”
我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你们今早的对战状况如何？公主殿下是否有所突破？你对力量的掌控是否有所增长？”
“樱奈她突破了。我唯一的依仗“局域静止”被樱奈破解，婚后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压制她，或者说维持身为丈夫的尊严的东西了。”我叹了口气。
“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强大。”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注视着我说道。“公主比你强，你就全力去追赶；公主比你弱，你就拼命去保护。这才是身为“蔷薇花”家男人该做的事。”
“你用我的衣服借到想要的书了吗？”母亲忽然又问道。
一提到借书，发生在图书馆的意外事件就情不自禁地浮出了脑海。同时我又在想，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秋？母亲大人问你话呢。”樱奈凑上前戳了一下我的胳膊。
“啊，借到了。”我打一个激灵，接着手脚麻利的从穿着的长袍口袋中拿出了那本《拟武》（即《拟化魔法与武技的融合以及秘技分析》的缩写）递给了母亲。
母亲只是看了看书名后就还给了我，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这本书足以应对你那拙劣的拟化魔法。”这略带不满和嘲笑的话语令我一阵苦笑。
母亲总是不满意我学习的态度，她始终认为我应该将全部的精力都拿出来学习经商、魔法以及武技；而不是去研究那些整天无病呻吟之人写出的诗词，乱七八糟的历史或者与那三样无关的任何东西。
“母亲大人，您知道圣艾莉西娅吗？”我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