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刽子手……”

沉默不到一秒,「黑曜」的瘦高男子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

除了瘦高男子外,漂浮半空中的铎尔芬望见这一幕,也是勃然大怒。

早在比赛之前,他就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不允许在抢夺期间下重手,然而这个家伙不但置若罔闻,还直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光天化日的,杀了一个人?

“4号,触犯比赛规则!取消资……”

就在铎尔芬面容严峻,正准备宣判诡异青年结果的前一秒,他忽然察觉到一束来自仪法屋观战席的强烈视线,视线不但带着刺骨的冰冷,还有一种连铎尔芬都无法忽视的压迫力。

老者下意识看去,却发现这道视线竟然是来自一名衣着华贵,眉宇却如极冰般凛冽的雍容女性,她头上盘着标志性的螺旋卷发,正是「冰煌」的仪法屋主碧吉斯。

错愕之中,铎尔芬还发现,在碧吉斯旁边坐着的另一名妖艳男子,而他,也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表达着一副友好的笑容。

只是,在这个友好到可谓灿烂的微笑中,分明蕴含着某种不可抵抗的深层意味——

「请注意,自己的言辞哦」

铎尔芬头上冒出细汗,虽然自己早已夸下铁口,然而不论是碧吉斯的“杀意”,还是斯利凯拉的“深意”,都让老者背脊发凉,无法继续喊出嘴中的判决。

竞技场一时间有些安静。

最终,迫于压力的他,还是咬牙缓缓改了口:

“4号,你触犯了比赛规则,警告一次……要是有第二次,必然取消资格!”

铎尔芬的语气明明狠厉,落在有心之人耳边,却能明显听出隐藏在其中的一丝颓唐。

听闻警告,诡异青年摊起双手耸了耸肩,就像不小心打翻了邻居花盆一样无辜道:“好吧,你说啥就是啥了……谁叫场上总有些不长眼的人呢?就算是我这么强的人,也不能绝对把握自己不会「用力过度」嘛,是不是?不过嘛,嘿嘿嘿嘿嘿嘿。”

说到这里,对地面尸体连正眼都不看一下的青年,微眯双目,环视了一遍四周看他如看怪物般的众人,嘴边咧起白牙。

“看到这里,诸位也就该明白一个事实了吧……”

他将沾满血液的右手抬起,狞笑着一字一顿道:“玻璃糖衣赛可以玩策略,然而,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不论你有再多的积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哦~”

随着青年的一席话,战场上空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

漂浮在人群外围的头盔骑士梅奎尔,看了眼气焰嚣张的诡异青年,又看了眼地面上正被铎尔芬默默向竞技场外处理的「鹤嘴壶」的尸体,以及另一名被抬到准备大厅中,断去整只手臂的昏迷参赛者,他站立原地沉默不语。

这就是……仗有绝对实力的做法么?

简直就如同斯洛克生存法则的缩影,仅仅因为仗有实力就这么做,真的正确么?

梅奎尔下意识拂了拂自己的头盔的左侧,这似乎是个难以改变的习惯。

“可恶……”

终于,萦绕在所有人群间、连呼吸都有些难受的空气,让栗发女孩乔伊再也沉不住气,以一种复杂无比的心情,向诡异青年愤怒大吼道:

“不要在那里偷换概念!虽然你的说法或许没错,但在真正交手之前,我不会承认任何光用嘴扯着比我强的人,”声音狠厉的同时,乔伊反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支螺纹法杖,孰不知,这个动作与她话语中的颤抖,却暴露了乔伊内心,某种不愿被她自己承认的恐惧。

“正好,你说过你是强者没错吧?我不讨厌与强者交手,先打一架吧!在这之前……比赛什么的放在一旁也无所谓!”

声色俱厉地吼出这段话后,乔伊再次掏出三枚「果实」,这是斯波提尔格在午间休息时交给她的最后一批改造法器,面对言行戏谑可怖的青年,乔伊额上冒起一丝冷汗,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这三枚果实瞬间吞入口中,举杖朝对方猛冲过去。

“……哦呀。”

青年斜眼瞟过栗发女孩,微笑的嘴角忽然放平。

“小女孩,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更何况……”乔伊刚刚听到青年的这句话,下一刻,声音忽然就切换到了她脑后的方位:“强者是什么——你真的懂吗?”

数颗细小的幻紫光球,不知何时已经贴到距离乔伊后脑勺不及数厘米的位置,本就不擅长防御的她,连速度都被追上后,竟然无法闪过这计象征死亡的攻击!

乔伊急速后转的瞳孔慢慢放大。

他比我快?

也比我强?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并不弱!我一直都是最强的,那些弱者都只能仰望我,连老师也这么夸过我,我不能变弱,因为自己一旦变弱,就意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被「平凡」,被「无用」,被「廉价」等等各色绝望的标签彻底淹没。

这已经是被父亲亲身验证过的铁例,她绝不能再次重蹈覆辙。

难道,如今的这一刻,终于轮到自己再次验证了么?

这短暂的须臾中,乔伊的脑海中闪过了出生以来种种冰冷、写实、压抑的负面记忆,她的眼眶泛起红色,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些画面?这些不是早就被自己忘记了么?该死的走马灯,不论是预感还是内容,都让人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啊……

在攻击降临之前,乔伊闭合的眼帘中,忽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如果有人能……

——轰!!!

当光球零距离接触的那一刻,剧烈的奥能爆炸,闪烁烈光充斥在女孩上半身的空间内,同色的混乱风暴将其半边具体完全吞没,诡异青年双眼一大一小地瞪着,狂笑起来。

“哈哈哈——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强者的概念啊!不对,你根本看不清楚对吧?哈哈哈哈哈哈!!看不清楚就对了,这说明……你根本就是垃圾啊!”

然而青年的声音说到最后忽然停了下来,狰狞的神色也愣在那里。

因为,从混沌的紫色光雾中,蓦地传出一道苦涩的话语声:

“都搞错了吧……”

乔伊的双眼猛地睁开。

在她身前,那件被自己厌恶了无数次、摒弃了无数次的白色长袍,此刻飘然遮蔽视线。

在诡异青年正前方,古棋的白袍正面不再完好无损,除了被狂躁奥能烧灼切割出的破洞外,还沾染着一大片鲜红。

即便如此,他的身形却毫不动摇,手中悬浮着两块额外准备的漆黑魔方,一块生成了单人大小的方尖壁座,包裹着茫然的栗发女孩,另一块,则在他亲手塑形下,变成了厚度增加至能够遮挡阳光级别的半包围「立体晶壁」,在罩住诡异青年操纵邪神叹息右手的同时,阻隔着在来自对方指尖上光球的恐怖冲击。

乔伊并没有受伤。

然而,遮挡在她与青年中间的古棋,却因为从那加厚数倍、却依旧破碎的晶壁裂缝间泄露的奥能爆炸,而烧伤了抓持晶壁的手臂,手臂蔓延向上的所有皮肤、肌肉全部绽裂,甚至面向冲击边缘的正胸口,连带着法师袍半边身体全部焦黑渗血。

“到底还是防不住啊……”

古棋苦笑着开口,口腔内的鲜血顿时因外力徒然涌出,在乔伊茫然的眼中,再次沾湿了已经破碎不堪的焦黑白袍。

眼见这一幕,对面的诡异青年眯起双眼。

“嘿嘿嘿,又是一个连命都不要的白痴……英雄救美的自我感觉,可还良好?”

剧痛此时才遍布全身,古棋额头冒出冷汗,全然没听到诡异青年的嘲讽,只觉得身体有些不稳,顿时失去浮空术的平衡向后方倒去。

理所当然的,被某个惊慌失措的身影接到怀里。

“你、你这个愚蠢的家伙……”

令人意外的是,乔伊双目中的愤怒,并没有因为青年的举动发生任何改变,她只是身体颤抖地失声大喊着:“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弱者……就给我乖乖呆到一边,等到本小姐解决所有危险后,再出来捡东西吃吗!?为什么要插手?明明,只是弱者!”

逞强就能变强吗?那只不过是弱者欺骗自己的诡辩而已!

古棋意识本来有些模糊,却在听到乔伊这句话后,猛聚一口气反吼过去:

“所以说……你搞错了啊!”

顿时,扶着古棋的栗发女孩,被青年这句语气突变的话卡在原地。

“虽然在下确实很弱,但强者……并不是那种目空一切,孤独行走在荆棘道路上的无心之人,他们有所忌惮,他们有所担忧,他们也有所休憩,即便如此,却依旧能够支撑他们不断变得更强的,正是不可或缺的「弱者」啊!”

古棋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尽管如此,他的五官却反是一副完全不屈服的狠厉模样。

“你的确很强……咳……但你还不是强者,所以……”

强者并非是无所不能的,所向披靡的仅仅是霸者,真正能明澈自己所有的理念、所有应该做到的事,并将它们贯彻到底,才能被称之为所谓的强者。

他抓着乔伊的衣襟,紧要牙关外含血的嘴角颤抖着:

“所以,就算大小姐你很强,从在下眼中看来,你依旧是「弱者」……不但如此!你还是触发我变强的「弱者」,所以,哪怕是逞强,哪怕只有一秒,哪怕是粉身碎骨——”

我也必须作出一副真正的强者姿态,挡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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