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的博纳,手中握着一把幽蓝色的匕首。

他早在年幼时期就失去光芒的眼睛,又一次变得更加黯淡无神。透过缠满在头上的绷带缝隙,他用细微的光芒,俯视着自己手中那几乎毫无重量的匕首。

“你这是怎么了?没想到还有人可以把你弄成这幅德行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而这个声音满载着嘲讽之意。

“……”

然而,博纳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昨天被扭断的右臂,到现在还在不断地释放着刺痛,胸口的刀痕也还在朝外身处鲜血,双脚也还是处于麻痹状态,根本没有办法下地走路。

虽说是被依靠着十分作弊一般的能力,但博纳无可否定地输给了维兹。这是让博纳从未预想过的结局,他也十分的后悔着自己昨日的决定。

博纳就像一株植物一般靠在床头,任凭时间流逝。

全身的伤不是什么问题,等维兹他们回来,就有人可以给他治疗了——这是他们两人昨天约好的。不过,给博纳带来痛苦的,是来源于本以为不会再痛的心脏。

按照和维兹的约定,这个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

按照和五锁的约定,这把匕首的出现却是意外。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吗?我可是少有地遵守了约定呢。”五锁坐在博纳的床边柜子上面,冷笑着。

“确实……呢。”博纳仰面叹了口气,将匕首挪到了一边:“只不过,我当年以为先死的人……会是我呢。”

“哈哈哈,确实,你可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疯狂的那类呢。”五锁从床头柜上跳了下来,拿起了那把自认为是艺术品的匕首:“‘无论是我还是我弟弟,如果我们其中一个死了,就把我们做出咒器,给遗留下来的那人吧。’当年你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你的遗言呢,不过世事难料啊。”

“够了……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博纳捂着额头叹息道,五锁也十分听话地放下了匕首,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说道:

“了解~不过,一锁啊。”

“怎么……”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把自己做成咒器给弟弟用呢?”

博纳第一次感受到五锁的笑容散发着如此强烈的杀意,掩饰着自己打着寒颤的神情,博纳淡淡地回复道:“没什么……只不过打算当做纪念而已。”

“是吗……那就好。不过先说一句,这把咒器是完美的艺术品哦。”

“我懂了……”

完美的艺术品……这就代表着华纳是无法具象化,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不过……这对博纳来说或许更好也说不定,毕竟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再次面对华纳。

“还有事吗?”

“没了……你走吧。”

“那好,你保重哦~”

五锁钻到了影子之中,没了踪影。这时博纳才缓过口气来。

“果然……关于那件事对于五所来说是绝对不可以提到的禁忌啊……”

将眼睛闭上,让黑暗吞噬自己的博纳,再次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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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那个时候的华纳来说,他是被无尽的炙热光芒吞噬的。

华纳被维兹用火焰长剑钉在了墙上,燃烧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神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自己的腹部慢慢地变成黝黑的焦炭。

他尝试着将刺入自己的长剑拔出,但一切都是无用功。

直到他的双手也被烈焰燃烬,他腹部的烈焰长剑也没有移动丝毫,而他面前的男人,也没有任何的一丝的感情起伏,静静地等待着华纳的死亡。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向华纳伸出援手的,竟是他最为厌恶的蕾娜塔。刚刚还十分不像样地哀嚎着,为他求情的蕾娜塔突然想起来,自己拿着华纳的咒器。于是,她朝着走廊的深处投掷出去了那个黑色的小石像。

华纳也是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在蕾娜塔的提醒之下,他终于将自己的身体与那个在空中翻滚的石像交换了位置。以牺牲了石像作为代价,华纳好歹是脱离了火焰咒器的魔爪——不过也只有几秒而已。

华纳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早就习惯了剧痛的大脑在这一刻,也终于解放了,终于有余力开始思考起除了如何逃走以外的事情。如同回马灯一般,在几秒内,华纳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人生。

从开始记事起,他就没有了父亲。代替父亲照顾自己的,帮助母亲的,是那个聪明的哥哥。虽然哥哥平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捉弄自己,但华纳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现在回想起来,让华纳最为记忆犹新的一次捉弄,还是那一次假装在华纳的饭菜内下毒的事情。还记得博纳曾经在华纳的午餐内装了点味道怪异的辛香料,给华纳喝下了带着泻药的那碗汤。

突然感到腹部剧痛的华纳当时还真以为哥哥做了些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半天,才相信哥哥其实是逗自己玩,博纳还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验毒药剂给了华纳。

只不过,华纳没有想到,那个试剂也是一个玩笑——里面仅仅只是单纯的水而已。以为第二碗汤没有被下泻药的华纳单纯的将汤一饮而尽,结果当然是悲剧的。

这时候,博纳才拿出了真的那瓶试剂给了华纳,但同时也让华纳在厕所里呆了一天,并且三天内都不敢吃饭。

这份特殊的记忆,在同样是感到腹部剧痛的现在重新浮现在记忆的表层,变得十分令人怀念。

这份怀念,不仅仅是对于过去留恋……其实更像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从小,哥哥都一直锻炼着自己的独立能力,就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准备着一般。进入了‘无名’之后,大部分的时间华纳都没有和博纳待在一起过,这一点更让华纳明白了哥哥是故意一点点地和他拉开距离。

如同早就知道自己会先他一步一样。

只不过……现在看来恐怕先要死的,是华纳吧。

华纳十分的不甘。

他的内心是十分不甘心的。

“一定要杀了公主……”

这是米若恩——那个眼中被赴死的觉悟填满的男人,临走之前和他交代的事情。

如果不杀死公主的话,等待着整个大陆的,只有被诅咒蚕食的未来。只要有一夜流淌着多西丽的诅咒的米拉克血族还活着,就没有任何一个白昼之日是可以安心生活的。

所有人都会活在被那个上古魔法师威胁的阴影之下。

虽然现在华纳后悔了,刚刚再被蕾娜塔治疗的时候没有下手。不过他刚才确实是已经竭尽全力,才从卡维斯的手下逃脱,浑身乏力的他根本无法使出魔剑术。

这样的话,要杀死公主的动作就很容易被蕾娜塔看出来,结果可能会引发更坏的结局。所以华纳迟疑了,决定等待体力恢复,然后再动手解决蕾娜塔。

但是,半路杀出了两个程咬金,一个是斯肯德,一个是维兹。

就在蕾娜塔咱在维兹面前,抵挡着维兹的动作的同时,华纳已经准备好要和公主在这个地方同归于尽了。掏出了魔法剑的他,正想用无力的双手刺向蕾娜塔的后颈。

但是蕾娜塔没有看到华纳的动作,维兹看到了。

结果就是,维兹很轻松地就压制了华纳,并把他钉在了墙上。

整个过程没有向蕾娜塔解释过任何一句话,一意孤行地就把我钉在墙上。

但即使在墙上,华纳也十分清楚。

必须要杀死公主……这样诅咒就会转移到维兹身上。

但现在,他哪一项都做不到了。

先不说蕾娜塔。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可以杀死维兹……不,还是有人可以杀死维兹的,没错,就是博纳。

华纳相信着自己的哥哥,从一开始,让他了解到诅咒的真相的人就是博纳,就算没有直接的告诉哥哥我们的计划,不过如此聪慧的他,了解了我们所做之事之后,肯定可以发现我们的意图吧。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死无辜的蕾娜塔,将大陆的未来交给博纳。

华纳是这样相信着的。

但是……他却没有做到。

但……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坚信着自己的炽热的信念,在炽热的刀刃之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在花园中飘散的金盏菊花瓣中,倾洒着炽热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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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华纳哭泣的人,是蕾娜塔。

她闭上了眼,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还是相信着奇迹一定会发生。

但这一次,等待着她的只是厄运。

曾经自己一直相信着的哥哥,这一次终于失去了她所有的信任。

睁开了眼睛的蕾娜塔,看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的头颅。

在瞬间失去了一切思绪的她,被内心的黑色火焰给包裹着。在黑暗的世界中沉没,越陷越深。

“你感到痛苦了吗?”

一个声音在她的体内作响。

“……”

这时的蕾娜塔,已经不愿意去说任何的话。

“感到痛苦就好……米拉克的后代……这便是我所期望的……呵呵呵呵……”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蕾娜塔的意识也越来越弱。

“米拉克……你带给我的痛苦,绝望,悲哀,无助……我会全部加倍奉还……”

蕾娜塔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黑色的火焰完全吞噬,那些不详的火焰也从她的七窍中也不断朝体内涌入。

“米拉克……不仅仅是你的后代……就连那些在你名下的国度中生活的人们……也要为你当年对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的蕾娜塔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然而,她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

那股深深的悲哀,已经超出了她可以接受的程度,以至于让她放弃了任何的希望与期待。

就这样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吧?

父亲没有喜欢过自己。

哥哥总是想杀了自己。

另一个哥哥十分无助。

唯一爱着自己的母亲……也早就离去。

现在,就连那个为了自己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也离开了自己。

那么这个世界上还需要‘蕾娜塔·米拉克’这个存在吗?

不需要吧……

那就算了……

睡吧。

……

…………

………………

再次睁开了眼睛的蕾娜塔,已经不再是蕾娜塔了。

她锐利的目光看见的是那个惊慌失措的男子。

维兹·米拉克。

看见蕾娜塔倒下的他,少有的失去了冷静,无助地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但现在,看见了睁开眼的蕾娜塔,维兹体内名为战士的第六感的东西瞬间提醒了他。

一个后跳,维兹与蕾娜塔拉开了距离,拔出了收到鞘内的长剑。

“就是你吗……米拉克的末代……”

蕾娜塔的口中,飘出了不属于她的声音。

一个沙哑,但有力的沧桑女性声音。

“你是谁……”

“我……?我是多西丽。你们嘴中魔法师始祖——多西丽·克劳伦。”带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站起来的女子说道。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维兹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但他的未受伤的左臂却没有朝自己妹妹砍下去的觉悟。

“这幅身体……还真是柔弱呢……看样子我复仇的计划要稍稍推迟一点呢……嗯?”这时候,多西丽注意到了在远处走廊中,影子之下藏着的五锁,瞬间瞪大了眼睛,低吼道:“……你是!”

她张开了手掌,没有展开任何的魔法阵,没有吟唱任何的魔咒,如同在手掌上制造出了小型黑洞一般,将躲在影子之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的五锁凭空拉了过去。

“……!!!”五锁被这突如其来的法术给吓到了,没能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被拉了过去,浮在了多西丽手掌前方数米。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五锁在激动的多西丽面前一声不吭,立刻在自己的身边制造出了无数的黑烟,包裹着自己,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便彻底的消失在了数人中间。

“给我出来!米拉克!!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这里!?”敲击着五锁潜入的地面,借用着蕾娜塔身体的多西丽咆哮着。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

“算了……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将你本人,和你的破国家一起给重新消灭一遍了……这样……我才可以完成我终极的复仇!”

她狂笑着,扭曲的面孔下是无尽的喜悦。

“你……给我从蕾娜塔的体内出来!”用长剑指着多西丽,同时也是指着蕾娜塔的维兹吼道。他的剑……少有地在颤抖。

“哼……小鬼……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如果米拉克还活着,我现在就没必要先拿你开刀。乖乖回去享受你最后的人生吧……米拉克的后代哟……”

语毕,多西丽的身边卷起了一阵烈风,如同利刃一般将维兹几人朝后方推去。在多西丽准备离开的最后一刻,她的余光看见了在不远处滚动的头颅。

她淡然一笑,张开了手掌,将其吸引到了手中。

然后,离开了那座城堡,消失在维兹的视线之中。

留下了……被炽热狂怒充斥的维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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