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仿佛电影里的时间定格，世界旋转表情凝固，镜头视角环绕主角而动。而那些锁定的瞬间都一一呈现出来，例如手掌抽打在面颊留下的痕迹，又例如随着耳光飞溅而出的唾液，再例如冰冷如霜的眼神。雨洁的声音低沉而明晰，寒风般凛冽。

几乎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条哥才后退着靠在沙发上，面带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惶恐不可思议地凝视着眼前这高挑明丽的女孩。他像是害怕，又仿佛失落，受伤豹子般的眼神一闪而逝。

杨凯似乎也没有料到雨洁的反应，眼神有些惊诧，却也没太过惊异:“雨儿你……”

雨洁没有理会杨凯，仍然保持着扇出耳光的姿势。

“不是我没出息啊……阿雨你不明白，你一直都不明白，我以为你明白的啊……”条哥双眼失神地看着桌面，嘴里喃喃。

可雨洁仍然冷冰冰地看着他，丝毫不同于往日的温暖可人。她嘴唇微微蠕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嗫嚅着却又咽了下去。

“我本来就不懂你。”她皱皱眉头低声说，“给你个巴掌只是抽醒你。”

“是啊，”条哥兀自摸摸脸颊，声音很轻，“你本来就不懂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尽数吐出来，仿佛要将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语都散落于空气中。他那样尽力地呼吸，似是那些过往那些苦闷都无法吐完，像是铅块似的压在他胸口，由内而外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我以为你懂我，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可是我很希望你能懂我你知道么？很希望！我原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懂的，只有你而已。

“今天不是来谈公事的不是么？你们俩……是在逼我么？”他轻轻摇着头，像是随时准备逃走。

“没有逼你，我只是说个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杨凯则是一副“贵圈水太深我就不参合了”的模样，自觉地将身体向后挪了挪。

“阿雨你是很聪明，最聪明了，比所有女孩子都聪明。可你又傻傻的，你太聪明了你知道么？太能想，想得太多……所以反而显得傻。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明白我的？”

“我明白你什么？或者说我有什么不明白的？”雨洁问。

“你明白我……”条哥一时语塞，随即看向一边，“没什么。”

“行了行了，泽端雨儿你俩别说下去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喝酒对吧？工作感情什么的先放一边。”倒是杨凯主动出来当了和事佬，不过他似乎并不在行，说出来的话也只能说是收效甚微。

条哥看着杨凯一秒钟，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原来琴可可……也是姓琴的啊，我一直都……没想到这一点。”

“不，这事和小可儿完全没关系。”杨凯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俩……合伙耍我么？”条哥的眼底忽的又流露出一股无奈，又夹杂着恐惧，像是翻出了过去的陈年往事，那些埋藏起来的恐惧都暴露出来。

他极力甩脱过去，将那些点点滴滴那些甚至算得上光辉的过去全部埋藏在心底里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任由它发霉腐烂。可是如今故人回来了，将令他恐惧的曾经也一并带了回来。

他害怕啊，他真的害怕啊，什么累了什么废了都是借口，他害怕啊。

“我没耍你，我也就抽你一个颓废，该喝酒的喝酒。”雨洁耸耸肩坐下来，“你们兄弟继续。”

“我原以为……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条哥惶恐地站起身来，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为什么啊，凯哥，阿雨，我们不是好朋友的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早就说过再也不做了不是么？你们都默认了不是么？”

“不是，泽端你想太多了。”杨凯赶紧伸出手来，“你瞎想些什么呢？我真的就只是路过，顺便看看你而已。”

“给我点时间，我现在没有办法想那么多，给我时间。”条哥闭着眼，脑袋不断地摇着，“我真的……”

“杨泽端你是**吗？凯哥他为了什么啊？长宗石化在深圳搞得这么好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来找你啊？他想帮你啊，他把你当兄弟他才来帮你啊，你**到连这都想不明白吗？”雨洁突然吼了出来，声音在偌大的酒吧里回荡着。

“我刚才就想训你的，我想你该不会那么蠢吧？可你偏偏就这么蠢，蠢到还要我来提醒你！”

刹那间四下寂静，歌声犹在，又安静得仿佛从未有过声音。条哥睁大了眼睛看着雨洁，又看向杨凯，眼中那些混杂的感情显露无疑，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伤感或者是不可置信又或是难以言表。那些难以形容的感情就这样直白地显露出来，丝毫不像是平日里的杨泽端。

他左手捏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向后退，似是下一秒就会被压力击倒。他忽然再也受不了了，转身绝尘而走，仓皇落魄像是在逃避一切，不管酒水翻倒不管脚步凌乱，身影仓促地消失在了黑暗中，以为自己能甩掉全世界。此时的他已然不是受伤的豹子了，仿佛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哀嚎着呜咽着，做着从前曾做过的事，归于最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