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许喝酒

天岭的幕终于将那一轮金阳挡在了身后。

黑夜的喧嚣里,卢卡的天空渐渐泛起几分浅紫色来,夜雨雀高亢地鸣叫,散乱却又似乎和着某种节拍。

被晚风悄悄吹开半帘的小房间里,黑衣的少年侧卧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身旁是已经完全燃成黑色灰烬的火盆。

他整个人侧卧在房间的角落,肩膀斜斜搭在墙壁上,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态沉沉地睡着,疲倦到了极点的脸上,借着沾上的灰还能看出些微液体流过的痕迹。

他的眼皮突然动了动,随机完全睁开来,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空洞无着。

大概没人知道这是他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完全睡着。

“天使药剂”的霸道效果对他而言一样成立,只是他从没对柳暮提及这事。

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脸朝着半开的帘幕,透过微凉的树荫看向名为天岭的群山。

姗姗来迟的刺痛感让得他的眉宇微微颤抖了一瞬,不过也仅止于此。

他向来是很能忍的,无论是痛苦还是什么。

齐亚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失焦的眼眸渐渐活络起来,有着淡淡的雾气迷蒙。

半月揭开了面纱,月光透过进来,穿过二锅头的包装玻璃,被散射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他倚着墙壁缓缓坐起身来,不理会一直向他咕咕叫抗议的肚子,拍了拍脸上沾上的灰尘。

很久没人打扫这间屋子了,积的灰一层层摞在地板上,如今又争相攀附在齐亚黑色的外套上,地板上留下清晰的人形。

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来,他把手伸向那瓶二锅头。

酒瓶被一点点举起,直到和视线平行,透明的酒液在瓶子里旋转撞击瓶壁,小小的漩涡生成又转瞬被吞噬。

二锅头是很常见的高度数酒,同样也是品质不怎么高的酒。

特别他买的这瓶还不是什么品牌货,更谈不上什么适度饮酒对身体有益,只要不是工业酒精勾兑,那就已经是万幸了。

听说比较好的白酒酒液是透明里混杂着琥珀色的,带着无法忽视的粘性和馥郁醇厚的香气,一开塞便能让行家拍桌称道。

酒的行当里伏特加似乎很有名,可惜齐亚并不是很清楚这些。

今晚之前他还从来没沾过酒。

少年旋开瓶塞,“嘣”的轻微断裂声里,辛辣的气息渐渐弥漫进他的鼻息,明亮的眸子里神采微暗。

他微微摇了摇头,倾斜瓶身让酒液顺着瓶口一点点流出,眼看着闪着明亮光辉的液滴就要滴入他的喉咙。

然而他的动作在这一刻僵住了。

突然有风从他身后而来,极速、暴烈,带着无可计量的澎湃杀气。

“轰!“比杀气晚到一步的是木门被某种物体撕碎的哀鸣声,木渣子从他视野的后方突入,以急速往前飙射,撕开廉价的窗帘,然后集体冲出这个小小的房间。

没了窗帘的遮挡,月光终于完全占领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少年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拉得老长,有些单薄。

一股力道击打在他手中的酒瓶上,那小小的瓶子脱手而出,在半空中破碎成晶莹的碎渣,一团酒液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溅射成破碎的星。

“不准喝酒。”明显能听出话中怒意的清冷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去。

面前依然是黑衣黑裙的柳暮,月色映照下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丝毫不能遮掩住那双眸子里的薄怒。

风从房间的各处被弹回,吹起女孩的长发和衣裙,然后同样轻盈地从陆珂苦笑着的脸庞旁溜走。

微微扬起的裙摆上方,柳暮紧紧地抿着唇,双拳紧握,贴在身侧。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凝滞成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厚重。

火盆里的灰烬在风中同样被卷起,此刻的它们终于脱离束缚,缓缓下落,像是一场黑色的雨,纷纷扬扬把两个人完全笼罩住。

他的肩头落了黑色的雪。

她的发间弥漫同样黑色的雨滴。

陆珂微微苦笑,有些无奈地扬起手中的食品包装盒,声音里情绪复杂难明:“要吃大盘鸡吗?”

渐渐有一股子暖意散开,细小,微妙,却可以真实感受到的,火焰般的炽烈,和春意一起来到这个小小的房间。

……

“砰。“

伯莱塔重重地砸在墙壁上,顺着墙根滚出去老远。

席尔瓦无视黑衣人的求饶手势,面无表情地拧断他的脖子。

骨骼错位的咔嚓声里,黑衣人微微晃了晃脑袋,然后吹落下去。

这里是卢卡。

从狙击点往下望去,没了窗帘的遮挡,刚好可以把男孩和少女对峙的画面收入眼底。

这是个绝佳的狙击位。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黑衣人断气冷去的身体,靠着墙拨动耳麦,身旁被红色浸染的地面上三名黑衣人睁着惊恐未决的双眼,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们是雇佣兵,也是一流的狙击手。

“爱丽丝,呼叫爱丽丝。”席尔瓦的脸埋在月光无法照射到的阴影里,不断敲击墙面的手指显示他的心情有些烦躁。

等了很久,加密信道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终于关掉了通信,转身离去,粒子化武器的凝形光辉里,他纵身从十九层跳下,像一只大鹰展开翅膀,迅速消失在卢卡的建筑群中。

黑夜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也有无数场同样的猎杀正在进行。

夜色下的繁华里,看不到的血与火之间,龙渊和诺亚的战争正在进行。

他不过是个看客,是个守门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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