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沉默之刃

东边的天逐渐亮起了一线，伴随着锅碗瓢盆的敲击声，清晨六点的卢卡开始热闹起来。

卖早点的摊子早早地挤占了各交通枢纽，油条在油锅里滚动，滋滋的气泡包裹着它愈发金黄的身躯。

在摊主手中沥网的灵巧翻动下，四根冒着噌噌热气，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黄金棒子轻巧地落在蓝色机器猫手中的空碗里。

“那边那桌。”摊主随意地指了指苦着脸喝着不饱肚豆浆，不断咽着口水明显已经垂涎欲滴的上班族的桌子。

“啊，好的。”蓝色机器人应了一声，笨笨的身躯转过去，椭球状的脚快步小跑给客人把食物送上。

“爸爸，那是小叮当？”正在另一桌被父亲喂着豆浆的羊角辫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年轻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用着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诱惑地说道：“囡囡快吃，机器猫有什么好看的，爸爸下午带你去看麒麟，听说徐州城那边最近刚刚觉醒了一只麒麟，正在巡回演出呢。”

“麒麟？”小女孩的眼眸逐渐睁大，满眼都是欣喜，连带着喝豆浆的速度都快上了不少。

机器猫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摸了摸自己腹部空空如也的袋子，脚步不停，继续给下一桌客人送去食物。

喧闹声很快把一切都笼罩进去，几台超科幻感的飞行器超低空掠过，闪着幽然蓝光的喷口无声。

少年穿着黑衣一步步从街角走来，他似乎有些怕光，头上大毡帽帽檐低得吓人。

他的脚步不是很稳，步伐也是极其缓慢，在这种都急急忙忙准备上班打卡的时段，推推搡搡什么的无疑难以避免。

跟在他身后的白领皱了皱眉头，然后加速从他身旁超了过去，急急忙忙地往前面的公交车站跑去，身后跟着一只不时叫上一声的鹦鹉。

“你叫个毛线叫，要不是你不够大不能载动我，我用得着来挤公交车吗！”男人挤开面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勉强在车门口抢到一个位置，抹了抹两颊的汗液，随后双眼一瞪对着动作笨拙的鹦鹉一阵埋怨。

黑衣少年的步伐此时刚好经过站台，他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话，微微抬起头来对着这边望了一眼。

“看毛线看！”男人注意到这个貌似是来看热闹的少年，毫不客气地准备发泄自己的起床气。

然而当他们俩视线对上的那一瞬，原本准备好的长串脏话不知为何被生生掐灭在了嗓子眼里。

那眸子有些呆滞，空空的黑色中所见只有死寂。

他咽了口唾沫，脚下的沙丁鱼罐头动了一动，破破烂烂的车厢嚎叫了一声然后宛若疯狗般横冲直撞出去。

隔着老远还能听见男人的痛叫，大概忘了拉好扶手磕到了车厢上的一角。

少年愣了一会儿，动作生涩地收回目光，依旧用着那僵硬的步伐沿着街道向下走去。

他停在超市门口，似是有些意外超市这么早开门。

他抬起脑袋看着橱窗里的货物，身形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久久不动，只能微微看出来似乎在挣扎着什么，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连售货员都觉得诡异胆寒之时，他才终于迈出脚步踏了进去。

他的喉结动了动，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酒柜旁，扬起的脖子处还能看见白色的纱布。

犹豫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裹着白纱的手掌轻轻提起两瓶高度数的二锅头，不过在快要收回到胸口的那一刻却又停滞下来。

售货员貌似听见他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什么，又伸手把其中一瓶放回到货架上，随后转身朝着收银台过来。

正面看过去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那白得诡异的脸色显得有些渗人。

“多少钱？”他低低地问着，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在营业员的耳边响起。

“十五元八。”

少年在怀里掏了掏，身体有些僵硬，掏了半天最后他手里只有一张黑卡。

“可以刷卡吗？”

营业员愣了愣，看着那黑色的磁条卡心里直犯嘀咕，不过还是回应道：“银联卡可以，这个是？”

“那应该也没问题吧。”少年在划卡机上轻轻一划，收银小票自动打印出来。

他默默收回卡，提起二锅头往外走去，步履依旧缓慢。

营业员伸长脖子往外瞅着，只见那个身影沿着来时的路途缓缓地回返，很多人从他身旁经过，把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掩藏在人海之中。

她隐约感觉到那少年周围似乎有一堵墙，把他和周围的人都隔离了起来，这种感觉她只在以前刑满释放的囚犯身上见过。

他明明行走在喧嚣里，脚下溅起红尘冉土，却让人觉得始终格格不入，流转在平静的海面之下的不知是多大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