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已至黄昏。
曾经贵为日神，眼下却毫无半点神力的女神缓缓睁开眼睛，昏暗的天花板映出几分陌生，窗帘没有被完全的拉上，泄露出零零星星的光点，洒落在房间的角落。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真奇怪，许久没有进行过睡眠这一举动，她已经忘记做梦是什么感觉了。
人类这些年确实进步了不少，比起几百年前那些硬邦邦的木板床，可真是好了太多了...
妗曦没由来的想起那些记忆碎片，这不是她第一次降临凡间，但却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降临。
这种..狼狈的姿态。
也不知道他的进度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何时他才能正式踏入烛火境？
毕竟算得上是自己第一个【徒弟】，她这个当师傅的，不免忧虑。
客厅里静悄悄的，妗曦看了看，周若铭正盘腿坐于沙发上，眼眸似闭非闭，呼吸声绵长，像是用某种频率固定住了。矜曦闭上眼睛，心念凝聚在盘坐的少年身上，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片空间内紫色的元素正在有引导的往周若铭的身体聚拢，鱼贯而入。
看来是选择了以雷系作为踏入驭魔师道路的第一步了...修行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以初学者的角度来看，已经算是不错了。
心上涌起淡淡欣慰的同时，也伴随着点点难以言明的不开心。
好歹也是和我这位日之女神签了契约，竟然不先主动修炼火系...？
『臭小子..你晚上最好把土豆炖牛肉做的好吃点...』矜曦撅起嘴，嘀嘀咕咕着坐在他的另一边，进入了第七感状态。
『完蛋...竟然只剩这点修为了...也不知道多久后才能晖照境大圆满...嗯？火元素怎么这么少...？好吧，你小子还是有点良心的...』
呢喃逐渐消失，客厅又一次进入沉寂。
◇◇◇
在试图将雷元素和火元素组合起来无果后，周若铭有点疲惫的睁开了双眼。
整个下午，他都沉浸在牵引元素中，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敢老老实实的牵引火元素，可能是因为妗曦的存在，周若铭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火元素异常浓郁。这也让他引入体内的过程异常顺畅，只是连续修行了一个小时后，空气中的火元素就变得很稀薄了。所以他也只能换个对象，吸收了些雷元素玩玩。
看来矜曦说的没错，三个小时确实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其实在进行修行的两个小时左右，周若铭就明显感觉到酸痛感在大脑里堆积，之后的一个小时，是凭借着新鲜感坚持过来的。
不过这三个小时的修炼还是很有成效的，他的生疏感逐渐消散了不少。现在已经可以完整的牵引一颗元素入体了，由于矜曦还没教他怎么释放元素，所以他这几个小时就在反复的将元素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随着元素量不停的增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识海深处，多出了一缕淡淡的像火苗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他聚精会神，几乎无法察觉。
火苗红色居多，细枝末节处有点点紫色蔓延。
这应该就是自己刚才吸收的雷元素和火元素了。
还是晚上再问问矜曦怎么把它们释放出来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察觉到了身边还在进行修炼的矜曦，不由得愣住了。夕阳从落地窗撒入，有些晃眼的光线在矜曦洁白无瑕的脸上跃动，都变得柔和了几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荡漾着点点嫣红，显得温润而诱人。略显宽松的青中短袖校服被她撑得高高耸起，任谁见了都要感叹一句心胸博大。
这一瞬间周若铭忽然察觉到她的魅力强大。也不知道当年她成为日之女神的时候，容貌贡献了多大的力气。
是不是要帮她买几件家居服？一直穿着校服也不像个样子啊...哦对了，还要去买土豆和牛肉，差点忘记了...等下路上顺便一起买回来吧。
沙发上的矜曦依旧一动也不动。
周若铭走出家门前，又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
起码这个没什么生气的家里，终于又多出了几分元气。
◇◇◇
「所以是要先学会构筑法阵，才能够释放出..法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矜曦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的土豆炖牛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了：『唔...法阵是一种媒介，元素之力通过相应的法阵就能释放出不同性质的法术。』
「那不就和小说里写的一样？这也太烂大街了...」周若铭眼疾手快的夹走一块牛肉，要是再让矜曦这样吃下去，估计他等下只能吃到土豆渣渣了：「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新奇的方式呢...没想到还是老一套。」
『没什么老旧新奇的，人类的法术也是我们教会的。你们那些小说也只是将我们教给你们的东西照葫芦画瓢的描绘出冰山一角而已。』
日之女神喝了口汤，很没有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好吃！』
「好吃就行...那我要怎么勾勒法阵？用不用去买什么特殊的笔啊啥的？」
『不用不用，你说的那种已经属于符师的范畴了。驭魔师勾勒法阵只需要在脑海里观想，然后再用意识力转移到需要施展的地方就行啦。』妗曦眼见他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只能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现在试试沟通识海里积攒的元素...就是那团像火苗一样的东西。』
「你咋知道它像火苗？」
『猪！这是所有驾驭元素的驭魔师都会经历的，我们称之为烛火境，驭魔师的第一个境界。』妗曦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那团东西要是不像火苗，那就完了，说明你的识海开拓的歪七八倒，会对你后面的修行产生负面影响的。』
我去！还好哥的识海正常！
松了一口气同时，周若铭也开始按照妗曦教的办法，尝试着沟通下午积攒于体内的火元素。
沉住气！静下心！周若铭紧皱眉头，狠狠的攒足了劲，只差没把翔崩出来了。
『用你的意识力连接他们，包裹他们，然后往你的掌心上引导。』耳边传来妗曦含糊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嘴里塞满了土豆。
连接...包裹...引导...
周若铭逐步进行着。
炽热的感觉蓦然涌上手心。周若铭只觉掌心处一片温暖，偶有些炎尾掠过他的指尖，却并不灼热，反而很温暖。
外表与上午妗曦手里出现的那团火焰相差无几的另一团火焰，出现在了自己手心里。颜色不如妗曦那般炫目，反而有淡淡的紫色游走其中，平添几分妖异。
「我草！成了！」周若铭激动的差点没把另一只手拿着的筷子甩飞出去，自己这样算不算天赋异禀？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如此神通！也不知道妗曦会是什么表情...
带着几分期待，他却望见饭桌对面的妗曦脸色意外的有些古怪。
周若铭心霎时一沉，各种想法闪电般流转心间。不会是自己走火入魔了吧？还是修炼的不对？
「怎么了..？」他有几分小心翼翼。
『..奇怪，就算你下午吸收了雷元素，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出现雷火融合的现象..』妗曦放下筷子，眉头紧锁，但又很快舒展：『可能是你的雷元素亲和力太高，以至于雷元素在你体内融合其他元素的过程过于顺畅..放心，这是件好事。』
「元素与元素之间还能融合的？」听她这么一说，周若铭才发觉自己掌心火焰的不同寻常之处，识海里呈现红紫两色，以他的理解是吸收元素的对象不同导致的，只是他刚才沟通的明明是火元素，没想到雷元素竟然自己出来了。
『可以是可以，但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有点像你们说的博而不精，释放法术第一要点是稳定，而非威力。糅杂的元素过多，法术的稳定性就越差，反而没法好好地释放出来...一般只有踏上心盏境后期的驭魔师才会选择将相性亲近的元素融合在一起，提升法术的威力。』
「明白了...」周若铭点点头：「我一直听你说什么烛火..心盏啥的，这些境界，是怎么分的啊？」
『驭魔师的境界由识海开拓程度决定。』妗曦扒了口米饭，即使是在为周若铭解答疑惑，依旧没有忘记吃饭这件头等大事：『当你的识海开拓到像火苗的时候，就是烛火境啦。这个境界你身体能容纳的元素量有限，不过也足够支撑你释放一些基础法术了。等你的识海开辟到大概有一枚灯盏那样大的时候，就是心盏境。』
「心盏境？是不是就已经算是很强了？」
『按你们人类的天赋和潜力来说，一个驭魔师能到心盏境，确实很不错了，但不能算强..顶多能解决大部分妖魔引起的事件。』
「妖魔？...你别吃那么快啊，又没人和你抢！」
『哎呀！太久没吃过人类的东西了！』矜曦又塞了一个肉丸子进嘴巴里，撅起嘴嘟嘟囔囔：『偶尔会有些不长眼的妖魔闯到人间来，它们大多都是因为在妖的世界里待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来人间吞噬元素，试图跻身开灵境，求得活命的机会。』
妖魔？周若铭沉思起来，作为涉猎过许多小说的青春期少年，他对这种词语当然不算陌生。但是开灵境是什么东西？妖魔得跻身入开灵境才能活下去？
「开灵境也是驭魔师境界的一种吗？」
『不是哦，其实你从字面意思上就能理解了，人类先天就已开了灵智，哪用再开一次灵？而妖族所处的世界很...很荒芜，元素也很稀少，所以未开灵智的妖魔只能沦为其他妖魔的食粮。』
「..那妖魔也是靠修炼元素力来提升境界的吗？」
矜曦白璧无瑕的面容泛起一丝不自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它们的情况很复杂，我也已经很久没和妖族打过交道了...按照我的记忆，有些妖魔是依靠元素力，但有些妖魔却是通过吞噬血肉，提升境界的。』
『很久很久以前，你们人族和妖族曾经有一场大战。』
周若铭愣了愣，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刚才他听到这世上还有其他种族，心里就有这种想法了，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族开战并不奇怪。
「最后肯定是人类赢了，不然就没有如今的人类世界了。」他理所当然的猜测道。
『不，人类输得很惨。那时候人类的炼..驭魔师实在是太少了，能够抵挡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矜曦语气难得沉重：『若不是火神亲自降临战场，或许人与妖位面的通道就会被彻底打开了，到时候人类的世界就不再属于人类了。』
周若铭沉默了下来，矜曦的话语让他不由得想到他翻阅近代历史的时候，后人安稳的背后，是前人们数不清的血与泪。那些载入史册的一串串数字，曾经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都是些陈年旧事啦，现在人妖之间不太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了。』矜曦察觉到了他的低沉，安慰道：『而且你们人族厉害多了，那时候一座城市也许都没有几个驭魔师，今天我在你们学校搜索你的时候，还发现了好几个驭魔师呢。』
「你去青中了？...怪不得你穿着校服。」周若铭沉吟半晌，又问道：「我们学校..也有其他的驭魔师？」
『还不确定是不是学生，但波动确实是从学校里传来的，有一处波动明显强了一点，估计是心盏境后期的程度。』矜曦打了个哈欠，酒足饭饱，她又开始犯困了：『哈....如果对方是学生的话...按照你的年纪来推算...嗯，这个年龄能到烛火境圆满，很可能是某些世家从小培育的种子。』
「..还真的有世家啊。」周若铭不由得叹气，果不其然，不管是什么路，都有人一出生就遥遥领先。
『你们周家以前也算是大家族来着。』矜曦离开饭桌，很没有淑女形象的瘫倒在沙发上：『放心，有我在你身边，虐他们，随随便便得啦~』
周若铭看着一片狼藉的饭桌，眼角抽动。
矜大小姐连碗筷都没收拾，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像猪到了泥潭，不停地翻滚。
「我觉得我先得被你虐个半死不活...」吐槽一句，周若铭还是乖乖收拾起餐桌来。
惹谁都行，可不能惹到师傅了，还要从她那学点吊炸天的法术呢。
「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法术？」他在厨房洗着碗筷，朝着客厅那头不知是不是又睡着的神仙猪问道。
『嗯...就等会吧！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啥？』
「啥玩意？」周若铭从厨房探出头，看了眼客厅：「那是电视，你想看吗？」
『电视？是什么东西？』
「我还是帮你开了吧..你等下就知道它的作用是啥了。」周若铭无奈，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打开了遥控器，递给了一连懵b的女神：「换台的话按这个按钮就好了，你不是很久没到过人间了吗，正好了解一下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噢，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能传递信息的东西嘛！』
「你看看就懂了。」
周若铭没在理会矜曦，又回去洗碗了。
然后声音又传来：『哇！现在猪都能说话啦？』
「什么玩意？...那是动画片！大小姐，你能不能调到新闻联播频道啊？」
『新闻联播？那是什么频道？』
「你看电视右上角，那边有注明是什么频道的。」
『喔喔...哇！熊也能说话了？人界的原生妖成长的这么快啊。』
「...」周若铭无言。
◇◇◇
无垠的黑暗遍布每一处角落。
空中悬浮着暗黑色的粒子，一动也不动。
时间在这片领域里毫无作用，万物运行的规则无声无息的湮灭在空气中。
领域中心处，一座不只是什么材质铸造而成的王座静静矗立，它散发着奇异的微光，明灭间，照亮了坐在王座上女人的脸庞，和她长长的，坠于地面的裙摆。
一颗与这方空间截然不同的白色圆球悬浮在她面前，映出她那张病态的脸，脸颊酡红，呼吸急促：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