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这样?

站在低矮的莫尔加尔腾小丘上,一身戎装的马蒂尔德站在华莱士、威尔身后,马奇身旁神情负责地望着小丘下殊死厮杀的两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又变成了这种情况?为什么他们又在弑杀?为什么可怜的瑞士人和祖国的军队又在厮杀?为什么原本已经结束的噩梦又再次降临?为什么上帝要如此折磨她?如此折磨父亲?如此折磨心爱的阿诺尔德?

为什么又变成个现在这样?

为什么他们又在厮杀打仗?为什么自己在世上最为珍爱的人和最喜爱的人又要厮杀不休?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敬爱的父亲,心爱的阿诺尔德,你们为什么又在厮杀?为什么?

山脚下,两军相接,上万大军在这片地形狭长而泥泞的通道上进行的殊死战斗还在继续且没有结束的迹象,为了赢得这关键的一仗,双方都拿出了必死的决心。

在奥地利人看来,输掉了这仗奥地利人对瑞士的统治基础就会从精神上瓦解,最终失去瑞士这个交通要冲和商业枢纽所以这仗不能输。在瑞士人眼中,这是一场毫无争议的自由独立之战,输了这仗瑞士的独立解放就很有可能再次失败甚至彻底夭折,所以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

双方数千大军都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勇气和最旺盛的战意,战场上厮杀的喧嚣声小丘上的马蒂尔德听得一清二楚,战场的残酷,她在小丘上看得十分真切。

战士在流血,人们正在死亡。

“不要再打了……”

虽然小声,但马蒂尔德还是说了出来,不是说给众人,而是说给上天,说给自己,也说给这个残酷的世界。

山脚下,数不尽的两国军士在奋力厮杀,刀剑碰撞的声音,人类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山上的马蒂尔德几近崩溃。

“求求你们了……撤退吧……不管谁都好……撤退吧……求你们了……谁都好,求求你们撤退吧。”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父亲和阿诺尔德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从山上望去,身处民兵队前锋的阿诺尔德和父亲距离只有区区几米。

天色渐渐开始昏暗,很多人开始渐渐失去视觉,但是从小营养条件好的马蒂尔德依然能看得十分真切,父亲和阿诺尔德之间的人再不断减少,他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一只长矛就能够着的距离了。

“快离开呀爸爸!快离开呀!”

不知从何时开始积攒的对父亲的担忧和怨恨终于如长期积聚能量的火山爆发了。

爆发的十分突然也十分正常,那是天真的马蒂尔德自以为人生最惨痛的噩梦已经在亚特道夫随着她打擂台射苹果救父完全结束了,却没想到事情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该死的原点,父亲和阿诺尔德又站在了战场的两边,站在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方彼此厮杀。

“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回来了吗?!为什么又来了?!为什么又要来打仗?!!为什吗?!!!”

奋力喊叫着的是愤怒的女儿,无力跪下的是感到自己无力回天的弱小的人类。

默默地跪在山丘上,跪在这观赏血腥战场最好的贵宾席上,马蒂尔德痛苦地捂着脸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悔恨,也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愤怒。

当初带着贞德大人去找父亲引出两家矛盾的是她,带着父亲烧毁了阿诺尔德村庄激起愤怒的是她,带着法国人骗开城门引起战火的是她。放走父亲的也是她……

时到今日,从阿诺尔德村子被烧毁到如今,瑞士的战火已经持续近半年依然没有平息,死伤者数以万计,半个瑞士在这场战争中变成一片焦土,多少人因为战争妻离子散?多少人因为战争无家可归?多少人因为这场残酷的战争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人?又有多少人因为这场可怕的战争在战场上身首异处呢?

马蒂尔德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因为每次她想到这些都觉得自己罪不容恕。她明白里头有些东西并不是自己能明白和左右的,但她也清楚如果没有她,这其中的多少巧合都不可能拼凑在一起最终酿成这场浩劫,这场可怕的全面战争。

她原本希望矛盾能在未激化的情况下得到解决,却不曾想到自己努力的最终结果却酿成了这样一场始料未及的灾难。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哭泣的少女已经泣不成声,痛苦地跪在尸山血海的战场前,她的声音几乎被山下的厮杀声淹没

“我明明只是希望爸爸和阿诺尔德……希望大家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呀……”

自己难道错了吗?难道自己的这个期望很过分吗?

马蒂尔德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只知道事情发展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掉入了一个名为大潮的漩涡里,即使清楚前面会发生什么却已经身不由己了,自己是这样,阿诺尔德是这样,父亲是这样……恐怕那位贞德大人……也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撤了!奥地利人撤啦!”

忽然间,山坡另一边,不知谁喊了一声,‘奥地利人撤退了!’原本趴在地上的马蒂尔德来不及擦眼泪听到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到战场上的奥地利骑士部队正在借助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撤离战场。

和生活水平较差的瑞士农民不同,骑士们的营养条件更好,身体素质和夜间的视力水平比他们瑞士人要好很多,经过长时间的厮杀,身体素质较差的瑞士民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个时候借着夜色撤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爸爸……爸爸没事吗?’

因为天色逐渐暗下,即使站在山上想完全看清山下的情况也已经变得困难了,马蒂尔德瞪大眼睛找了半天终于在撤退部队中找到了父亲的身影,他的铠甲上似乎掉了一个袖子,头盔好像也不见了正在几个骑士的劝说下撤离战场。

因为瑞士人从侧翼迂回了部队,部分骑士部队被包围没法撤出战斗从战场上撤离的骑士不到一半,差不多只有五六百人左右。剩下的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处在包围中没法撤出战斗。

“也就是说……有一千多骑士……会战死吗?”

对于骑士,奥地利的骑士,马蒂尔德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和亲近感,他的父亲以前就是哈布斯堡公爵的骑士,因为战场表现优越忠心耿耿被破格册封为贵族。

所以与其说马蒂尔德像贵族子弟更不如说她像骑士子弟,从小在瑞士,马蒂尔德就和骑士和骑士家庭的孩子混在一起,说她对他们没感情那是扯淡。

骑士,一名合格的骑士需要从小经过严苛的训练,苦练十余载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期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需要受多少伤她马蒂尔德再清楚不过了,而现在,这样的骑士居然一次要阵亡一千多名……实在是太残酷了,太残酷了。

“为什么……你们要来瑞士……为什么……你们要来犯傻……”

想到一千多奥地利的骑士要战死在沙场,马蒂尔德悲哀地闭上了眼睛为那些阵亡即将阵亡的骑士祈祷了一下。这次她没有再流下眼泪。

她有些哭够了,哭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改变,该死的人一样会死,死去的人一样不会复活。与其多哭一会,还不如动动脑子想象自己能干什么呢。

“马蒂尔德小姐,你……您没事吧?”

不知何时走来的,是一脸担心的狗腿子马奇,他从刚才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马蒂尔德,看得出她十分伤心和痛苦但不知该如何帮她也知道刚才那种情况下自己也不应该过去,而现在自己该出来了。

“入夜天冷了,山头上风大,披上披风保保暖吧。”

如果贞德知道自己多年来的狗腿跟班马奇把苏格兰国王送给自己的那件多年来一次都没舍得穿地貂皮披风拿给马蒂尔德穿不知这货会被揍成什么样子。

“谢谢你,那个……”

虽然马蒂尔德经常在贞德大人身边见到马奇,但因为龙套嫌疑太大一直都没记住他的名字。

“马奇,我叫马奇,马蒂尔德小姐,我是贞德大姐头的跟班。”

“马奇是吗?谢谢你。”

说着接过披风给自己披上,一股暖暖的感觉瞬间升起。

“这披风真暖和,质地真好。”这是马蒂尔德第一次穿貂皮衣物,软软的又保暖的披肩,她非常喜欢。

“啊?马蒂尔德小姐喜欢吗?!”长期以来一直没找到搭讪机会的他瞬间有了种柳暗花明的感脚。

“恩很喜欢。”

“那就送给您了!”

“啊?可是……”虽然马蒂尔德不知道这件披风值多少钱,但看着感觉也知道价格不菲,所以有些犹豫。

“马蒂尔德小姐喜欢就是我最大的荣幸!请务必笑纳!”

说着更加欣喜和殷勤地帮马蒂尔德将披风扣好,将自己狗腿子的特长发挥到了极致。

“谢谢你的披风,我会一直很爱惜的?~”

见马奇如此殷勤,性格一贯比较直爽的马蒂尔德也就不再推辞了,回身望去,父亲的部队已经平安离去,阿诺尔德那边的战斗也终于结束了,他也没事。

战斗中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暂时放下来了,她想赶紧去看看阿诺尔德,所以马奇这边的事情她并没有多上心。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马奇,以后再和你聊吧~”

“啊!以后再见,马蒂尔德小姐。”

虽然有些短暂,但这毕竟是马奇第一次有机会和马蒂尔德说话,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但是……

“那件披风……”

不知何时,观战结束的华莱士走了过来,看到马蒂尔德穿着貂皮披风离开悠悠地说道

“好像是珍老大的吧?”

“啊。”

“你想死吗?”

“一激动不小心就送出去了……威廉大哥……”

“干嘛?”

“给小弟出个主意吧。”

“里昂城南有片墓地位置不错,选那儿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