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轮转（一）
齐亚咬了咬下嘴唇，使劲把潇潇往身上搂了搂，保证不会掉下来。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身后原未来城军区的军人正在朝他靠近，准备随时把他制服。
毕竟暴风推进器从来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力装置，离线状态下的AI所搭载的功能里，战场扫描可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黑色的面罩反射着阳光，透过面甲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种时刻留给他的选择其实也不太多：要么进，正面杠上面前的032，杠上世界树，杠上世界树顶端的028；要么退，凭借推进器无比暴力的加速能力和波色克粒子形成的绝对防御逃出近千幻想种组成的包围圈，然后退回未来城从长计议。
说来也就这么两个选择。
说真的，对于目前孤身一人而且暴露在明面上的他而言，退走无疑是个更好的选择，然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腿部加速器的底端微微点在被掀开的草被上，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仔细看的话，其实能看见黑色骑士的腿部不规律地颤抖着，不断有沙土溅起。
骑士环视着场边，面罩的顶端金色的光辉愈加闪耀，这让得他本已皱起的眉头变得更难看。
然而从某种意义来看，他一旦退走，其实也就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028盘坐在世界树的叶上，脸色苍白，金色眸子被催发到了极致。
第二次觉醒不同于第一次，它需要难以计量的能量来跨越“契约”这一关，从这一点来看，它需要的能量比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只多不少，甚至有榨干未来城地下晶态矿脉的危险。
此时此刻，世界树顶端，那顶金色的皇冠上开始有着繁复的花边闪耀。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明白028“觉醒”的能力释放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一旦皇冠成型，未来城所有的生物类幻想种获得自由，那时的结果其实比在这里拼到最后一滴血流尽好不了多少。
说到底，战也是死，逃也是死，齐亚此时在作的抉择，不过是在决定怎么死而已。
所以他一直犹豫着，护目镜的侧边渐渐映上军人沾染着未干血迹脸的倒影。
“哥哥。”小女孩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眼眸深处重又泛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沉静来。
齐亚愣愣地对上她的视线，看到那看似平静的水纹下层层涌动的波澜，他似乎终于豁出了一般，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个，我不是你哥哥。”
“你是我哥哥，”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九分肯定，甚至能听出钢铁交定的铿锵声，似乎是怕齐亚反驳，她毫不停歇地继续说，“只是你不完整，你失去了一些东西……”
似乎是怕触及什么禁忌，她顿了顿，却是没有点明失去了什么：“不管怎样，现在只要你站到我身旁来，卸下身上的累赘，以后你会明白一切的……”
“这绝对是你幻想多了。”骑士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把手上潇潇又往上抱了抱。
“我没骗你，我再给你一分钟，你好好想想。”“世界”摇摇头，“我也没必要骗你，骗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齐亚沉默不言，他的身体微微前屈，把潇潇的身体再往上移了移，两人的脸几乎从侧面贴到了一起。
“世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刚刚松开来的拳头不知何时又开始微微颤抖。
“伪装”冷眼看着场中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亲密的两人，眼眸里闪过一抹亮光，随后不屑似的摆了摆头。
一分钟很快。
骑士抬起脸庞，声音有些迟滞地响起：“我大概想……”
032咽了口唾沫，眼眸里有些复杂。
在向齐亚逼近的军人也停下脚步，等待着他的最后抉择。
“挣一下命！”齐亚的后半段话突然变得无比迅速，他出人意料地松开了手中的女孩，高声的宣告在场间炸开！
“加速！”
暴风推进器的喷口骤然打开，淡蓝色的火焰爆射而出，直接冲击在身后不到一米距离的幻想种身体上！
被火焰漂亮的尾巴扫到的，无论是人的身体还是地上没脚的植被，都毫无疑问被瞬间气化，光秃秃的沙地上白炽态的熔融物滋滋地嚎叫！
白色的蒸汽中，黑色的机体以极速朝着天空飙射而去，白色的甬道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不可侵犯的领域，不断破碎的星尘顶端是黑色的锋芒！
第二个黄色指示灯微微闪亮，然后熄灭。
暴风推进器，一阶加速！
“世界”原本有些期待的面色在这一刻僵住，似乎有寒气逐渐从她的足端向着身体内部蔓延而来，连带着连那颗热切跳动的心脏都冻成亘古不化的玄冰。
“这就是你的答案？”她抬起眼眸，事业的正中心是不断缩小的黑色机体。
幻想的光辉开始闪动，飞行类幻想种的虚影一个个凝实，鹰隼展翅准备向着那个黑点追去。
潇潇的身体还在半空，面庞朝向近千幻想种，但原本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她在这个时刻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深处，金色的光辉被血色晕染成恐怖的鲜红。
似乎有着一层不可视的波纹呈扇形扫过面前的数十只幻想种。
飞行种的起飞动作骤然停滞，似乎就像是技能被打断一般。
然后她重重摔在地面上，身体微微抽搐，再没有其它动静。
白色的甬道破碎，黑色的机体速度虽然依旧很快，但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却是逐渐变慢。
一秒加速结束，通红的喷口表示现在是冷却时间。
而此时他已经到了三十米左右的高度，还在继续上升。
齐亚咬着牙不让自己像上次一样晕眩过去，牙齿开合间淡淡的血腥味盈满口腔。
他生生咬掉了自己口中一片肉，面甲里景物的变动伴随加速的结束逐渐清晰，大脑抽搐般的疼痛也伴随失重感的适应稍稍减少。
世界树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高，大概乘着这次加速的末尾，他便可以把那个金发的少年收入视野的中央。
金色的皇冠在他的视野里逐渐放大。
他虚眯着眼睛，不敢转头去看地面的情况，但面甲上被AI扫描录入的战场不断闪动，清晰得能把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眸。
表情呆滞彻底阴沉下来的032。
被打断飞行痛苦不堪的幻想种。
冷冷看着自己的“伪装”。
还有数百支举起来的枪械。
等等！枪械？
他的眼眸骤然睁大，似乎要把那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铁盒子看得更清楚。
那确实是枪，而且是上膛的枪。
消音器消音后，子弹出膛的声音很小，即便是几百颗子弹同时射出，隔着数十米在风声里听也不过就是口哨般的大小。
然而此刻在齐亚的耳朵里，那声音却是如此清晰，带着无可阻挡的死亡气息从地面而来，袭向他的全身。
无死角，全覆盖。
当幻想种不管用时，对付真实者最好的武器是什么？
答案是人类的武器。
因为他也是人啊……
刚好是加速结束后一秒的冷却时间。
刚好是他轻质甲防御薄弱的侧后。
“如果有人用火箭弹正面轰你，你都不会是炸死的。”
“那是怎么死的？”
“笨蛋，震死的呗。”
和学姐的对话好死不死的从脑海的深处蔓延出来，就像是预言之蛇吐着信子，猩红的眼眸对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