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船多了，海上的伙计总是会见到许多怪事。
老船长算是见多识广的，自以为就算撞见暴风雨也能临危不乱，但……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画面，那扑面而来的诡异氛围，让他想不出任何决策。
“这是什么鬼东西……”
密密麻麻的棺材漂浮在海面上，或许是闻到了生者的气息，往船边缓缓靠近。
老船长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诡异。
他祈求狂风降临，鼓满白帆，可是……
风却停了。
天边余晖消散，风停浪止。
船被困在这无风带，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棺材，无声漂来。
海面连一丝波浪都不再荡漾，化作一块黑曜石镜面，可镜子里却看不见任何倒影。
“别动，别说话。”乌伊凝重的注视海面，“默哀。”
棺材速度均匀而缓慢的接近，从客船的舷边游过。
带着阵阵凉意。
离得近了，船上所有人也能看清棺材的模样细节。
他们瞪大眼睛，却连一口气也不敢喘息。
这些棺材样式古老，装裱花纹邪异诡谲，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
“呜——噗——”
有人憋不住了。
他看见棺材时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直到现在，他的肺都快憋炸了，于是狠狠地一口气喷出。
如果是平时，仅仅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就能盖过这喘息。
可现在，寂静的海鸟都不敢鸣叫，这声音就显得和山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
满甲板的乘客都被这声音吓破了胆子。
而水里的东西，显然也听见了。
……
漂浮的棺材无声停下。
棺木一下一下，开始与船身轻轻碰撞。
“咚——咚——咚——”
如果只是一个棺木的碰撞，也没什么。
但那声音逐渐嘈杂，越来越密集。
更多棺材开始撞击船身。
“咚咚咚——”
船身开始只是轻微摇晃，但很快变成猛烈的晃动。
“咚咚咚咚咚——！”
海面沸腾！那些棺材疯了似的碰撞船身，腐朽的棺木在这碰撞中逐渐开裂，破碎的木屑哗啦哗啦散落，掉进海水里。
“咯——”
棺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它们疯狂敲击棺材的闸面，指甲在那上面撕心裂肺的摩擦。
破裂的棺材口流淌出沥青般的乌黑液体，那液体带着扑鼻的腥气。
“救——救命！”
剧烈摇晃的船身让人站立不稳，可甲板上并没有那么可以抓扶的把手。
三五个人霸占了桅杆，剩下的人只能抓紧船舷，可船舷也满了，于是剩下的旅客就成了簸箕上的米糠。
他们左摇右晃，拼了命的不想被甩飞下船。
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是那个小领唱，她力气小，只能绝望的被甩出船舷。
她脸孔朝向海面，瞪着海面上无数沸腾欢呼的棺材，大脑只剩下空白一片。
“可芙露！”
“不用你提醒。”
万幸，在她脸颊砸进海水的最后一刻，一根有力的“绳索”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拽回甲板。
但幸运的只有她自己。
“救——”“啊啊啊——”
侧舷围栏难以承载那么多人拼命的抓扶，终于再也抵抗不住压力，轰然崩裂。
瞬间几十个船员和旅客落向海面，可芙露也救不过来。
“扑通扑通——”
他们的身体有些砸进乌黑海面，有些则砸在棺材上，将棺木砸出细密的裂痕。
海水浓黑如墨，他们看不见海里有什么东西。
但此刻的大海已经变成了以生者为食的怪物，好像有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抓住他们的双腿和衣服，将它们往棺材里拖拽。
“唱安魂曲，现在。”乌伊望向小领唱，“不管你想不想唱，快。”
“呃——”
尽管小领唱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可牧歌者的本能还是让她挤出了声音。
沉静音符飘落海面，化作温柔的安抚。
那些疯狂的棺材竟真的在这声音中变得安宁。
他们不再暴躁，海中的旅客身体一松，终于得以浮出水面猛烈咳嗽。
船员连忙惊慌失措的爬上舷梯，剩下不会游泳的游客也得到解救，被逐一拖回甲板。
棺材没了疯狂。
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诡谲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它们回归了原本的轨迹，与船体交错而过，井然有序的向着远方游动。
一艘小船从远方驶来，船上坐着个老人，穿着古老的蓑衣，像是个牧人。
他抬起头，黑雾笼罩着头颅，但乌伊知道他在对自己笑。
乌伊也点头示意。
时间停滞在这一刹那，坠落的水珠背叛了重力，停在空中。船员和旅客的动作凝结在上一秒。
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老人和乌伊，相对而立。
老人张开嘴，幽邃的深海海底，传出他嘶哑的声音。
“就差……你了……”
“我不想去，让那位别等了。”乌伊回道。
老人缓缓抬起桨。
“……不强求……”深海送来他的叹息。
他挥动船桨，于是海面被搅出巨大的漩涡。
棺材尽数被那些漩涡卷入，深入涡眼去了不知名处。
说来也怪，客船却完全没有受那漩涡影响，仍旧安安稳稳的伫立在海面上。
直到最后，就连老人自己的小船也被卷入进去。
时间恢复流动。
客船头顶的乌云悠悠散开。
明亮的月华洒落在甲板和众人的脸上，随后是清爽沁凉的晚风。
“刚才……”
所有的棺材突然消失，这不免让人质疑自己的经历，是否黄粱一梦。
“出海久了，总是会遇到些怪事。”乌伊淡淡一笑，吞烟入喉，“这算什么。”
比起以前在海上千奇百怪的遭遇，这真的不算什么。
哪怕是时至今日，乌伊也不敢自称见过七海所有的神秘。
“做好心理准备，”乌伊伸了个懒腰，月华醉在她锁骨上，不愿离去，“这才刚出海，路还长着呢……小可芙露，给姐姐捶捶肩。”
“好啊。”可芙露笑吟吟走来，“你可别后悔，明天一早，你就一丝秘密都不剩了……”
“是吗？有本事你就来咯。”
可芙露自然无法容忍这贴脸的挑衅。
不过，她现在不想拌嘴。
“刚刚那是什么？你似乎知道它们的来历。”可芙露问。
“这海里有些，让神王忌惮的东西，”乌伊望着海面，“不过这次的是友非敌，下一个可就未必了……”
“我不喜欢哑谜。”
“可我喜欢，”乌伊从可芙露身旁走过，指尖在对方唇上轻轻一抹，只留下一抹甜香，“有本事，撬开人家的嘴啊……呵~”
她洒掉烟枪里的灰，摇曳着走进船舱房间。
可芙露握紧拳头。
“小七，今晚你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