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的流势有些许异常。

飞鸟绝迹,沃末尔圣器遗迹的空地中,正上演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毕伽洛双手挥剑,速度快到连地面的影子都恍惚不清,砍出的每一刀仿佛要深入骨髓,暴风骤雨一般切割着眼前的人。

或者说,切割着眼前那看上去像是“人”一般的事物。

奥斯卡罗德驼背站在那里,被狂风骤雨的力道冲击的左右摇晃,朝地的脸庞低下,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他垂在额前的金发上,干涩与新鲜的血液交叠着混合在一起,脖颈与胸口插着的短剑并未拔出,依然狰狞地淌下鲜血,除此以外,在他身上,充斥着无数的剑伤,从大大小小豁口中透出的腥红色,以及翻起的不规则肌肉断片,甚至将他的体形都改变成了一部分削瘦、一部分臃肿的诡异模样。

哧——

近乎无形的刀刃反光再次闪过。

毕伽洛一秒内就会从对方的站立处重复五次来回,然后在每次来回间,至少在目标的身体上增添十处以上的新伤口,他每一次的转身,就是一次范围数米的鲜血四溅。。

不但如此,毕伽洛还对自己的攻击加持了「腐蚀」、「血崩」、「坏死」等等作用不同、但残忍程度相同的魔法武器效果。

甚至,在每次结束回合的转身空余间,还往金发青年所处的空间,留下冰火风雷各种招招致命的延时攻击魔法,在完结了一次畅快的斩击后,以数量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魔法轰鸣作为漂亮的终结之音。

于是便出现了此时这一幕。

无数流光转瞬交错后,轰然作响中,目标已经被蹂躏得连完整人形都几乎丧失。

然而,毕伽洛的脑海中却浮现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个家伙,为何到现在,依旧没有倒下!?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瞪着目标时,状若怪物的青年抬起头,染血的刘海下骇然面容露了出来,森然恐怖,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游刃有余,而是微微显出疲态的灰色,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色泽下,青年却依旧弯起了一抹淡漠的微笑。

“实……在是……无、趣的,游戏啊,咳、咳咳咳……”

嘶哑的声音从几乎丧失外形的躯体口中传出,青年咳出一口已经快要凝结的血块,他的气息十分微弱,身体各处伤口带来的冰冷,连他自己都知道,目前的局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连三分钟都没能撑下去啊。

虽然自身曾为贤者,但不论如何,位格剥离后孱弱的修为,哪怕是尽全力施展那些从前易如反掌的欺诈魔法,对上这种在肉体与魔法都同样出色的敌人时,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力不从心。

敌人毕竟是大魔导师啊……

散乱的头发之下,奥斯卡罗德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不过,本尊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知为何,一直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毕伽洛,在看到奥斯卡罗德染血的瞳孔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恶寒。

“嘿嘿……做了、什么?本尊也……不知道啊,你知道吗?”

在青年嘶哑的笑声中,毕伽洛忽然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接着,他又低下头,左右扫视着焦黑地面上杂乱纹路,那是在他用细剑每“终结”这个不成人形的家伙一次,狼狈的金发青年在泥土上被自己攻击时,所受力道拖出的痕迹。

……痕迹?

被攻击的力道拖出?

如果是毫无规律的外力的话,为什么……

地面上的这道痕迹,会是一条如此笔直的线呢?

环顾地面数秒后,毕伽洛再次抬头望天,眼中露出惊愕的光芒。

“……你干了什么!?”

他发现一个恐怖的现象。

那就是,在刺眼的苍天白幕中,太阳此时的移动速度,竟然是肉眼可见的。

“噢……终于发现了么……嘿、嘿,”奥斯卡罗德向身旁啐了一口血痰,朝毕伽洛咧起笑容,“本尊只、不过是……依靠你们的手段,做出了类似的效果罢了。”

——法阵。

毕伽洛手上出现一枚巨大的风弹,他并没有把它丢向金发青年,而是一把甩在了痕迹杂乱的地面,剧烈的风压把焦黑的土地上痕迹全部刮平,就在痕迹全数消失的下一刻,毕伽洛感觉自己脑袋忽然产生了一阵恍惚。

焦黑区域的另一处。

在炼金遗迹的外围,那头浅脚鹿盯着眼前的蝎尾狮,好奇的它已经在这头天敌面前蹦达了半个小时,当然从来不敢接近蝎尾狮三米的范围。而后者有着极其凶恶的面容,却一直对它不为所动,停在原地,甚至连视线都没落在浅脚鹿身上哪怕一秒。

最终,浅脚鹿还是对周围诡异的环境产生了害怕,反身跑出了这片焦黑的地面。

它永远都不会知道,倘若它真的靠近了那蝎尾狮三米内,或者说焦黑地面的某个范围中,那头凶恶的野兽瞬间就会恢复正常,并盯着它猛扑过来!

胆怯与谨慎,还是救了这只处于食物链底层的生物一命。

镜头回归遗迹中央,毕伽洛在恍惚的过程中,立刻就察觉出了造成自己恶寒的理由。

……这是,世界的速度变快了!?

不对!是我的感觉变慢了!

“哎呀……本尊、好不容易,咳,画的法阵……你干嘛把它吹掉了?”奥斯卡罗德被血污覆盖的变形脸孔上,反常地浮现出笑意,嘴上却不满质问中年男子,“你可知道……只有中级修为的本尊,要一步一步、修改……你们那块禁,禁魔阵法,有多么困难么?”

毕伽洛脸色难看,虽然难以置信,但他已经明白金发青年做了什么。

“……你很有胆量。”

这个家伙,竟然借着自己无数次攻击时,脚下一点一点地描绘出了一块新的阵法!

本来以青年的修为,这个半径不到十米阵法的范围与效果绝不会强。然而,不知青年做了什么手脚,这个不明的小阵,居然跟覆盖方圆数百米的巨大禁魔法阵产生了共鸣。

顿时,这个不明法阵的规模、效果、强度都被放大到了跟禁魔法阵相同的程度!

“听说过「迟钝术」么?”奥斯卡罗德笑了笑,他看了眼自己千疮百孔的身躯,突然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面,“这个高级魔法,能够……让作用目标连同思维、肉体一起被迫放慢速度,当然幅度不大,至于现在,本尊有个研究到一半的阵法,基于这个魔法之上的,但以本尊目前的修为,别说这个更高阶的法阵了,就连普通的迟钝术也施展不出来啊。”

毕伽洛怒目注视着金发青年,却古怪地发现,他身上那一直以来死撑不倒的气势开始慢慢消失了。

“多亏了你们的禁魔法阵,本尊才能如愿以偿地进行一次「欺诈」式的法阵改写啊!”哈哈大笑着的奥斯卡罗德脸色苍白,忽然又一口一口地抽着凉气,“哈……哈……唔,额咳!没想到,撤掉迟钝法阵后,才知道原来本尊所受的伤……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

毕伽洛看懂了。

因为迟钝法阵的作用是双向性的,青年之所以能一直坚持着不倒下,是因为借助了法阵对痛感的麻痹么?

然而一旦法阵的效果消失,整个迟钝过程中累积的伤势全部爆发出来……

“……哼,就算将本尊的感官迟钝,你又能做些什么?死的终究是你,甚至还会在迟钝术叠加的无数伤痛下死得更加难看!”

毕伽洛冷言道,同时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感觉。只是,他想不明白青年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费尽生死完成这个阵形,最终还被自己轻松破去,脸上却依然笑得出来?

自己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迟钝法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做些什么?噗哈哈哈哈……”虚弱的奥斯卡罗德听到这句问话后一愣,竟然像回光返照般,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咳咳咳咳!所以说,你真是无趣啊……本尊可从来没打算做些什么,这个法阵,只不过是让年轻人你‘做不了’什么而存在罢了。”

闻言,毕伽洛一呆,猛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自己刚刚跟这个稀奇古怪的家伙,究竟打了多长时间?

如果自己一直在迟钝法阵的作用下……

——外面沃末尔森林的真正时间,又过了多久!?

“就让本尊来告诉你答案吧,虽然改写完成后它只作用了一分钟,但这个法阵是经由改进创造的,所以它的效果比一般的迟钝术要强,至于强多少呢,嘿嘿……”奥斯卡罗德笑着朝脸色尽失的毕伽洛伸出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他咧嘴笑了起来,比了个口型:

“·三·百·倍!”

说完,奥斯卡罗德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在毕伽洛惊骇的目光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焦黑的地面上,身上的生命气息彻底消散。

「安布罗斯小伙啊,本尊为你们争取的最后几个小时,可要好好利用啊。」

这是欺诈大贤者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毕伽洛头顶冒汗,因为他发现在与金发青年短暂的对话中,头顶的太阳,竟然已经转到了午后的高度。

而禁卫军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返回报告……难不成?

就在他惊骇的下一秒,从不知多远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魔法波纹。

中年男子浑身气息一阵不稳,他朝天怒吼一声,再不理已经如同一具尸体般的青年,爆发出最强的浮空术推力,向该处急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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