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永远的迟到者(一)

军绿色的直升机在光彩莫名的世界里极速超前方飞行,灰色的光芒包裹着机身,摧枯拉朽地破开前方所有旋转的涡流,带着某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决意。

这里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夹缝,是巨蛋的壳。

在进入壳之前,谁都无法想象这看起来薄薄的一层里居然隐藏着这样广阔的天地,而且没有任何造物的气息。

只有迷蒙的七彩气息或浓稠或稀薄,或急速流动,或凝滞不动,弥漫眼前的所有。

柳暮坐在驾驶位上,右手推动操纵杆,飞行员头盔下双眸凝然,额边逐渐有水迹显现又顷刻隐没。

七彩的色彩回环,颜色逐渐转换,由轻柔的桃红色深化,转向暗紫。

整个世界都在变暗。

眼前的这些彩色迷雾其实并不像它表面上那般美好,它们的质量完全不是同等体积的金属液体所能相比,如果不是隼的能力是直接作用于空间,并不触及迷雾本体,直升机早就被挤压成一堆废铁。

现在看来,柳暮毫无准备地冲进这里,简直就是在找死。

更糟糕的是,这个空间里似乎没有速度的概念,隼的灰色气息对直升机的加速作用完全不起作用,明明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柳暮的脸色不可抑制地变得苍白,脑袋中眩晕感也逐渐加强,可世界的彼端依然杳杳无迹。

直升机依然在轰隆隆的螺旋桨声中不知疲倦地飞行着,燃料比例有规律地慢慢下降,逐渐逼近红线。

隼站在直升机舱顶上,三角棱眼盯视着前方,银翼收敛,无比静默。

“返航吗?”它突然道,声音有些尖利。

“嗯?”女孩愣了一下,死死顶住操纵杆的手臂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怎么了?”

“你的精神状态很差,连带我的感知也在下降,我已经不能感知到大概的前进方向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只能迷失在夹缝之中,直到燃料耗尽。”

隼的声音很平静,虽然因为是鸟类的发声器官而显得粗犷尖利,然而却带着一股子毫不在乎的意味。

明明身处险境,然而仍旧用着最残酷语言直接阐释客观事实的它,有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气场。

柳暮沉默,她突然卡死了操纵杆,切换到自动控制模式,整个人往后倒在驾驶员座上,因为来不及更换衣服只能胡乱套上的飞行员制服下,是她惯常的黑色衣衫。

她仰着头看向机舱顶部,眼眸微闭,睫毛轻轻颤动,手臂搭在额上,就像是要挡住面前逐渐变暗的天空一样。

身躯舒展间,即便是臃肿的飞行员制服似乎也阻止不了她美好的曲线。

这一闭眼,便是五分钟。

隼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等待着她的决定。

沉默是他们的默契。

她重又睁开眼,瞳孔深处光辉流转,水波点点,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映照着摇曳的天光云影。

然后不知为何,一抹有些温润的笑容一点点的,像初春冰雪覆盖草地上的小草一样露出头来,带着足以温暖人心的平和。

在卢卡市一中她被称为黑色天使,与“歌姬”陆珂齐名,然而从才艺和外貌两方面而言,其实她都没法和自己的好友相提并论。

但她的笑容很美,眼眸也很美。

面对她时,心里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信任,任何防御都能在微笑之间土崩瓦解。

林荫道上,齐亚第一次见到这位学姐时,最深的印象也是她那夜色琉璃一般的澄澈眸子和干净真诚的笑容。

她打开放在一旁的黑铁盒子,露出一只约莫两指长的针管,针管里淡蓝色的液体缓慢流动,一个接一个气泡浮上水面,慢慢炸裂。

如果梁双成,或者李天渊在这里的话,大概能很快认出这玩意儿的身份。

“天使”药剂。

每个龙渊分部定量配发的神经兴奋**物。

“你可要想好,这玩意儿的副作用不是一般的大,它影响的可不只是神经系统。”隼的声音里少见的有些担忧。

柳暮没有答话,她专注地看着手中那支自己曾经几度拿起,却又最终放弃的药剂,然后静默地取下注射器的胶头。

她一点点卷起左手臂的衣袖,然后似乎是怕自己反悔一般用极快的速度把真空针头压进了皮肤。

淡蓝色的药液一点点没入她的血管,伴随着血液循环,开始侵袭她的额前叶。

寒流刺激着她全身的每一根微小神经,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牙齿轻轻咬合。

好冷啊。

“隼,我不想再做迟到者了。”

她拔下针管,随手扔在黑铁盒子里,在清脆的敲击声中重新开启手动驾驶模式。

隼静默无言,身躯上灰色的气息骤然庞大起来,几乎成了实质性的灰雾。

“我的后辈,在等我。”

她的目光如电,似乎要刺破迷雾,望见前行的方向。

“我知道了。”

直升机开始加速,灰色的龙在海洋里划出挺直的航迹。

迷雾逐渐减少,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的视野里已经只剩下空白的空间,视野的尽头,未来城模模糊糊的影子映照在群山的阴影里,火焰与惨叫连城。

他们和巨蛋的里面,还差一层膜,似乎伸手便能戳破。

然而,在那膜的前方,一台银色的小天平静静地漂浮着,身躯上是同样的灰色气息。

伴随着直升机的飞速接近,那小天平轻轻抖动着,银色的光辉忽明忽灭。

清晰的声音传入一人一隼的耳中。

“好久不见,老朋友。”

隼的棱眼和小天平冷冷地对视着,最后它开口道: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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