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把参与运动、促进周身血液循环之后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不适(头晕、犯恶心),跟他们简单聊聊:高中运动会,跑步之后脑袋“突突”响,犯恶心,但没到真的呕出东西来;还有大学里,不像高中还有琛哥、肖宇航等人,亲眼看到有印象。下午实验课前的那次,明明都没跑跑动动地运动,却头晕、脑袋胀,也是干呕……想想还是没把22号下午那次,我走出网吧不久就出事的具体细节跟大大她们说出来。只是几件不算大事,但确实能算作线索、依据,讲给她们听了,而且高中运动会的事情,也经由琛哥简单回忆、确认后,一时间,三位女生集体默然,病房里其他相关两床的人们,哪怕刘洋凯,也没有轻易插言。是伍开口打破短暂的沉默……

“像这种情况,有时事后回想,不会以自责的态度去看待这种忽略的话,就只能用‘命’来概括了。”伍行建这话,我是十分赞同的,而且我与那颗瘤子相关联的“命”,也不光只有负面、不好的“歹命”嘛,我跟她们也说了,出血量足有70ml,在我尚未清血、降压之前,对我一些中枢神经系统的区域,影响还是有的。语言中枢算是影响较重的一块了,而我的智力、记忆,这同样很重要,甚至更重要的。万一那时,我成了傻叉,或是失忆了,那样的后续是更大悲剧。我就是这样想到了,有后怕,所以比起那些负面情绪,我还是感恩的,家里人、师生在网络聊天虽然都劝我坚强、鼓励我,我也明白,但我说得难听一点,少了那一部分阳光,我也不会情绪崩溃,走进死循环的。

“命……唉,这种玄的东西是真说不准啊。”肿哥正眼直视我,轻叹一声,“宽泛的那些大道理先不说,单是这场大病影响到镜水的几个优势项目,换位思考一下,镜水还能以这样的精神面貌来面对我们,已经算不错了好吧?”她没直说,李萤她们也没问,大概都是顾及病房里还有其他陌生人,怕说出一些具体细节,今后挺长一段时间是我会在病友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低他们一等吧?这我是完全能理解的。

语言中枢?在应用上我的一帮好友,以及初中中考的那个大暑假,与我们一道——在老师约束下的合理“疯癫”,无论肖大大,琛哥,还是F6的部分成员,他们都清楚:镜水在唱歌上是肯定没有出事前那么厉害了,还有朗诵比赛,镜水目前是要断了这方面的念想的。光是这两点,就能打击得一个人心如死灰好吧?反过来想,这又是给我充足敬意的理由。

“啊……我这才想起来,镜水以后声音可能唱不好戏腔了。”李萤纯真是挺纯真的——也没有考虑、顾及到我心里的感受,就这么讲出口了,“章启轩,你现在……住院的这些天里,你有尝试过唱歌吗?”

用那种思路想问题,其实也不难理解——音乐是舒缓情绪、放松心情的一件很有效的工具,无论听歌还是自己唱歌。那我既然在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没有出现情绪崩坏的情况,除了“镜水”的自控,像音乐这种辅助工具也是完全能用的。而就李萤她们看来,当然是希望我的业余爱好、业余才能,不会崩得太厉害,我自己不能接受的那种地步。

实际上呢……我内心当然隐约也意识到了:自己那方面的水平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但同时,自己是当了头埋沙土的鸵鸟,不愿,也不太敢尝试唱歌,但同样明白:事实如此的话,一味逃避又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于是断断续续跟李萤说。

“会…会听歌,但现在……不会唱。知道肯定…唱……唱不好,工作日……是康复治…训练,到时看看……看看有没…没有什么,特殊…技巧,能提高……语言恢复s…苏(速)度的。”

有一说一,如果老天爷真的把我成年之前养成的爱好、特长,一棒子都打死,那我还真没那种宽容度,肯定会怨天尤人老长一段时间的。但我的思维还没坏,我自觉我的感性、理性比例还能分配、运用在对应事件上,那还是有机会的:说话不好,还有文字表达的方式嘛。我本来就是愿意用说说记录心情,顺带着装装杯的,如果我能借这波几乎不可逆转的大势,沉下心来,哪怕不是全过程的时间,对我而言也算一种提升的空间——经验在困难时期中的提升,对人们来说总是倍数加成了……

“如果负责语言恢复训练的老师,知道轩哥正常时的一贯喜好,那肯定会在普通语言练习之余,给镜水安排表现机会的。“琛哥接话道,“朗读一段文章……这还有点别扭,唱歌的话,康复师们乐意当听众,这也算双赢的事情。”

“期待今后还能听到镜水如名号那般,澄澈透亮的天籁之音。”琛哥这么夸,我是有点赧然,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感谢……话说我在出事之前,正常嗓音都只是能捏细一些,远不及“澄澈透亮”的形容,现在都不用唱出声,只要不至于颗粒感明显还走调,我就是谢天谢地了……

李萤是报了到,但她和那三个国外念书的伙伴一样,都没有提及学校里的事情,戳到我痛处。但越往深处、范围广地聊、问,难免沾边地会牵扯出一些未知、复杂不好讲的事情。

“新媒体部,镜水不是挺重要的一位吗?大二上又是新老交替的初期,这该怎么办啊……”

重要归重要,但毕竟我就算能正常报道,也只是个副部长,以我的概念来想,社团少了一个副部,肯定不及一个班里突然少了一个班长麻烦大。而且说句伤我自己、偏冷酷的话:缺了谁地球不还是照样转?怎么办?凉拌咯,比起担心他们宽泛的事情,我、我们这一家子,肯定没那么大善,考虑自己(家中最后一代)都够头疼了,只是之前是因为我的成绩有时不尽我母上大人的意,家中会有吵闹冷战,现在则是另一种头疼罢了。

“镜水跟你的女朋友,叫黄思语对吧?现在……还好吗?她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是安慰你的情况,还是……”

邓雨琪她们是了解我与黄思语是恋人关系的状态,邓雨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想问我:黄思语是心疼我,至少目前与我是支持、鼓励我,让我多一份动力?还是抱着天蝎座的绝对理性(冷漠),不愿身心都怀着一个弱势的男性,一起熬过很久——我是这么理解的,邓雨琪问得虽然有伤人的成分,但实际情况早晚要曝出来的。我是跟他们说了思语目前陪我一路走来,在我说明了偏瘫住院到现在,思语每天都是找我聊天,嘘寒问暖的,够我感动的。

“恋爱不比婚姻,耐心、责任感、距离感……两相比较,可以说绝大多数都不能处在同一量级上的。”肖大大说着,冲我温婉、肯定地一笑,“时间越久,证明你与她的感情有多深刻,她也是越善良、淳朴的姑娘……章启轩,你在感情识人这块,确实有心、挺正经的。”

“果酱…过奖,比起(夸奖)我,我当然……更希望她…黄思语,她……能听到,大大……的夸赞。”

“那晚上你和她聊天的时候,把大大对她的表扬转述给思语嫂子听不就ok了?”琛哥他们一乐,我这时没吭声,在我听来,琛哥有两个点说得不太好:在我没有与思语成为情侣,琛哥是以“轩哥喜欢李萤”为标准,在大小聚会中有我、琛哥、李萤在场的时候,琛哥是愿意叫李萤“嫂子”的。

虽然琛哥这波大概是有意识,“嫂子”前是具体人名,但毕竟李萤在场,不清楚李萤心里会不会有波动;再有,我刚才回应肖老师的赞许,实际是客气为主,虽然晚上,我跟思语聊到彼此当天的值得一提的事件时,会谈到肖大大,那也只是一口带过的夸赞。我这要是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思语听,以我目前的状态,她八成会理解为:镜水以及他的那帮师生老友,他们是认为黄思语自己有捆绑在一起。照顾得越久,“小女王”的性格、品质也就越好——对我会有反感,这样反而让思语对我起反效果,分手的契机会多添一项。我这是没跟琛哥细说,我俩也是多年好友,犯不上到时主因真推到琛哥身上时,我和他闹不愉快……

与他们聊聊初中的往事,听听肖大大后面那批学生的优劣,顺便也听听我们当时印象深刻的老师:英语的刘老师,数学的陈大帅,政治的熊班主任……他们的状况如何?毕竟附中有了分校,哪怕有假期,像是我们这帮学生四散天涯,还有国内外之分,然后组队一起去看望老师需要大家都有空,假期前半段老师还有课……话说这算提前让学生知道,大学有小学期,只是时间不一致是吗……

“那,镜水,我们就走了哈。”经过这些轻松的闲聊,爸妈等人来到病房,又跟肖老师等人侃了一阵,时间也不知不觉不算很早的了,他们准备撤退,琛哥他们向我挥挥手,肖大大则是讲得更正式、更官方一些:“好好休息,好好锻炼,希望到时还能见到自理、自由的镜水先生。”

“谢谢,谢谢……”家人们和我都是躬身,爸妈送他们到电梯口,这期间,刘洋凯才对我开口说话:“你的社交圈挺广啊,在学校里也有这么些同学愿意来看你,尤其还有老师。”我这是自然的露出一副最柔和的笑容了,以后的情况以后再说,但就现在,我为自己身边的亲人、同学朋友,少而精,愿意在我身后撑我一把,感到欣慰、感动、泪目——中学六年,是镜水心湖里不得不起波澜的过去,我唯一可能会感谢那颗肿瘤的一件事,是它没有破坏我的记忆,让我的精神世界比起现在我的肉身,显得更加珍贵、不能舍弃重要的一点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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