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而有翼,为何竟愿一生匍匐前进,形如虫蚁?”

——贾拉尔·阿德丁·鲁米

......

首都维泽尔 - 阿卡德米联邦

冰雨,黑云压城。

阴风卷着残叶飘过楼宇,穿过车流,掠过小巷。它像个浪荡的旅人一般在维泽尔的阴雨天里游历四方,最终在破败宅邸的轮廓前与冰雨一同下落,打着旋儿落在街道旁的一滩水洼里。

水洼映照着阴暗的天空,和直入云端的巴别塔。不断有雨滴落在水洼的表面,激起一阵阵的波纹,使那天空与巴别塔的倒影都变得无比虚幻、混沌。

许久,轻盈的步伐声传来,一只穿着雨靴的小脚踩入水洼,将那倒影击成无数飞溅水滴上的碎片,四散开来。

“......”

阴云笼罩下,少女微微抬起头,兜帽下的血眸透过高高的铁门仰视着这座旧宅的全貌。在维泽尔已经现代化的今天,这座宅邸仍旧残留着旧联邦时期的建筑风格:棕灰色的砖瓦参差不齐地构起梯形的屋顶,雨水呈阶梯式地流过宅邸长满藤蔓的轮廓,又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这栋房子已经很老了,老到大概能从联邦建立起的那天开始算年龄。

而在街道旁的铭牌上,少女清晰地看见了那古铜色牌匾上镌刻着的字迹:

“瓦兰提亚。”

“......”

珀莉丝在宅邸前微微站立了一会儿,便轻轻一跃,曳着一道赤光跨过了大门,落在庭院满是杂草的地面上。

而后,少女穿过杂草齐腰的庭院,站在了宅邸的门前,神情漠然。

她还记得这所宅邸,当她踏着冰雨来到这个通天之塔下的国度时,这是她曾经的落脚处。

一个十分久远的家。

白皙的小手轻轻一推,宅邸的大门便敞开。珀莉丝微微抖落身上的雨水后脱下兜帽,便径直走入了黑暗的宅邸中。

阴雨天,再加上藤蔓遮住了宅邸的窗户,使得整个宅邸都被黑暗笼罩着。珀莉丝没有去开灯,而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穿过宅邸的大厅,再踏着那结了蛛网的楼梯上了二楼。顺着二楼的走廊,她一路从那些熟悉的房门前走过。

这扇门后,是她自己的房间。

而这扇门后,是卡莉的房间。

然后这扇门....

走廊的尽头,珀莉丝在一扇上了锁的门前站定,她盯着门框上的蛛网,血色的眸子里酝出一缕淡淡的哀伤。

这扇门后,是爱德华的房间。

八年前的那场冰雨之后,珀莉丝从未走进过父亲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对于她来说,这扇门彷佛是一个装着陈旧往事的封印,那时的她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一切,哪怕是看到爱德华相关的事物都会令她感到无比痛苦,更别提走进他曾经的房间了。

但这次,珀莉丝必须面对一切,她需要知道真相。

她需要知道,那个爱德华与拉普拉斯定下的【血契(The Blood Pact)】的内容。

满是灰尘的空气中,一抹赤光乍现,融断了门上的铁锁。略微犹豫后,珀莉丝定了定神,便推开了爱德华的门。

“......”

如威尔金宅邸中的房间一般,爱德华的房间十分简约。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储物柜。虽说这些家具都颇具古典风格,但其陈列得却十分干净,丝毫没有古贵族的那股炫耀劲儿。

深呼吸后,珀莉丝走进房间,直直地走向了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爱德华的床头柜。她在床头柜旁蹲下,却发现那柜子上的锁早被破坏,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珀莉丝怀疑这是联邦人干的:在爱德华死后,他们大有理由清空他房间里所可能残留下的一切证据,来防止其他人找到真相。

但珀莉丝没有丧气,她在房间中四处搜寻着,用那血红色的眸子和锐利的直觉来寻找这父亲可能为她留下的一切提示。

在父亲曾经生活过的环境中翻找似乎给了珀莉丝一种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会儿,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冰雨之前的美好时光,那时候的她每天都在位于威尔金的宅邸中盼着爱德华回家,再缠着他一起去花海玩。

冰雨将她带离了那段过往,而现在,她是那段过往的归人。

“......”

很快,珀莉丝便察觉到了线索:那储物柜旁墙壁上的墙漆似乎有磨损的痕迹,看着有些违和。珀莉丝于是又一次打开了储物柜,拨开那些储物柜里的杂物后,她看到了墙壁上的一个小锁孔。

那锁孔,她瞬间就知道了钥匙是什么。

沉默之中,珀莉丝轻轻转了转蝴蝶刀。满是灰尘的空气中亮起点点的毁灭因子,缓缓地附着在她的刀刃上。她将那蕴着赤光的刀刃插进锁孔,瞬间,那赤光便顺着墙壁上的隐藏纹路弥漫开来,瞬间布满了整个墙壁。

紧接着,那储物柜便缓缓向着一旁移动,露出了其后的一个小暗门。

因子能门?珀莉丝从未在联邦的其他地方见到过这种科技,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暗门里有一个小箱子,珀莉丝将那箱子从暗门中取出,随即将其放在爱德华的床上,接着便轻轻将其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旧照片。珀莉丝将那些照片拿起,一张一张地开始看。

第一张,是爱德华、阿列夫、伊瓦尔三人的合照,背景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宏伟城墙,上面刻着赤红色的纹路。珀莉丝从来没有在阿德米尔大陆上见过这种建筑的存在,至少在联邦、威尔金、底比忒这三个地区没有。

珀莉丝不知道这是哪儿,但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她感觉心中有一股暖意。

好想他。

第二张照片,是一片漆黑的大地,这片大地是纯黑色的,上面根本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但不知为何,珀莉丝隐约觉得这片大地是有生命的,仅仅只是透过一张照片,她彷佛看到那片大地化作波涛,铺天盖地地向她席卷而来。

这是哪儿?难道是所谓的....“彼岸”?

怀着疑惑,珀莉丝继续翻向下一张,然而,当她看到第三张照片时,她的心却狠狠地一紧紧——

“什么...?”

那是一片无垠的花海,在星空之下缓缓摇曳着。而在那花海的尽头,珀莉丝看到了一个少女:纯白色的长发垂入花海,高挑的姿态在星空之下亭亭玉立。那少女在远处回眸,血红色的眸子望着摄影师的位置,微微眯成一条缝。

这是在珀莉丝不断重复的梦境中曾反复见到的少女...

这片花海,和威尔金的花海很像,但绝不是威尔金的花海,这究竟是哪儿?

她到底是谁?

冰雨拍打在窗扉,令珀莉丝的心中荡起一阵寒意。庞大的信息量袭来的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中逐渐扩散着。她迅速地将剩下的照片都翻过,那大多都是一些她未曾见过的东西,有一些是她没见过的地貌,有一些是她没见过的武器,而大多数都是爱德华与其他人的合照,她不认识那些人。

这是哪儿,是爱德华曾经到过的那个“泛海的彼岸”吗?

根据学院的官方说法,阿德米尔大陆是世界上唯一存在文明的大陆,而再向外延伸而去的,都是一片蛮荒大地,不但资源贫乏,甚至气候恶劣,无法开发。

那这些照片呢?

珀莉丝将所有照片都收好,继续在箱子里翻找。随着她的深入,她摸到了一个罐子,看起来像是装着什么。

然而,当她把那个罐子拿出来时,却差点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什...”

罐子里装着某种透明的液体,正不断地冒着气泡,而漂浮在那一大堆气泡中央的,是一只眼珠。

一只血红色的眼珠。

珀莉丝怔怔地与那只眼珠对视着,某种直觉告诉她,那只眼珠,和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必须离开,不然就晚了。

脑海中的银铃响起,珀莉丝迅速地将一切有用的东西都塞进自己随身的腰包里,随即便快速地离开了房间,临走前不忘将房间里的一切归位。

爱德华去过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儿?那个与自己长相无比相似的女人究竟是谁?自己到底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她必须迅速离开这里,如果她能发现这些东西,那就意味着联邦人还没有发现这些东西。而在首都维泽尔,联邦人的眼睛无处不在。

万千思绪的隙间,珀莉丝迅速地下了楼梯,穿过宅邸的大厅。她用力推开门,走入了维泽尔的冰雨之中。

然而,已经晚了——

“珀莉丝小姐,好久不见。”

庭院齐腰的杂草丛中,一个身披黑蓑的影子微微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眸淡然无神地盯着珀莉丝。

他身材矮小,若不细看便会在人群中消失。从那黑蓑斗篷下的手上,珀莉丝看见了他抓着一柄短剑,细细的尖刺形黑色剑身上缭绕着赤红色的电弧。

【巴别塔之刃】末席,【黑蓑】墨丘利。

看起来,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您有什么信息需要传达吗?”

墨丘利朝着珀莉丝伸出一只手,雨水拍打在他黑色的蓑衣上,四溅开来,落入草丛。

而回应墨丘利的,是一抹赤光。珀莉丝轻轻旋转着手中的蝴蝶刀,血红色的眸子倒映着面前的敌人。

她朝着墨丘利举起蝴蝶刀,手腕上还残留着在万仞山上所留下的伤痕。

“这便是你要传达的信息吗?”墨丘利微微点了点头,黑蓑下的短剑抖了抖,“也罢,如拉普拉斯大人所说一般,您是个不好处理的顾客。”

维泽尔的冰雨之中,两人对峙着。冷风卷起水洼中的残叶,在空中颤颤巍巍地飘动着,最终落在了两人之间。

而在那残叶落入杂草的刹那,纯白的身影撕裂了冰雨的帘幕——

“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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