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几年，现在的杰拉德显得更加老了，突出的颧骨和凹下去的眼眶以及每发消瘦的身形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公爵他时日无多了。
在这个缺医少药连蒙古大夫都奇缺的时代，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长寿了，但老迈的公爵却依然顽固又顽强地撑着已经越发精力不足身子骨处理这全公国的所有事务，这并不是他不想休息，实在是后记无人，自己的儿子太不成器了。
“父亲，您叫我。”
“蒂埃里，桌上有几份从意大利和尼德兰发来的情报，你看一下告诉我你从里面知道了什么。”
几乎每天这个时候，公爵都会有意识的将一些从各种渠道搜集到的有用情报聚集起来让蒂埃里看，算是对儿子的考校也是对儿子的指导。这个习惯从数年前就开始一直到现在，公爵和蒂埃里都早已习以为常。但至今为止的结果却不是很好……或者说……很糟糕……
“第一份是皇帝陛下取消北德意志地区征兵计划的告书，第二份是尼德兰和弗兰德斯输入我们公国毛纺织制品价格增长的详细情报，看完了告诉我你从中知道了什么。”
“第一件事是好事，告书中不是说了吗？皇帝陛下体恤百姓疾苦因此减免了北德意志地区今年下半年的征兵计划，说明皇帝陛下真的体恤百姓的……至于第二份，说明弗兰德斯和尼德兰那些该死的商人又想趁大捞一笔，这般蚂蟥就知道趁机吸血一点骑士精神都没有。”
“不要光看表面！往深里想！”
每次都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抓不住要害，急的老公爵直想发火
“深里想……那个……难道是陛下因为考虑到长期过度征兵会造成国家混乱所以取消了征兵计划？……至于纺织品……是……想囤积居奇？”
“什么狗屁分析？！”
见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依然一点头脑都没有，老公爵气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转身抢过两份情报，用消瘦的手使劲狠戳了戳第二份情报中有关弗兰德斯商会对涨价原因作出的解释。
“第一个我就不说了，第二条，第二条！仔细看看这里！看这里！”
“是……”
见父亲发怒，蒂埃里战战兢兢地仔细阅读起父亲手指的地方，一字一句的品读起来
“今年从英格兰输入的羊毛数量虽比前几年有所增加但因英格兰方面增加了商业税率造成进口价格上涨……”
“你从中得到了什么什么信息？”
“这个……这个……英格兰国王理查横征暴敛导致民生载道……”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见儿子分析的一点都不靠谱，杰拉德大公急火攻心想狠骂几句却被一口痰呛住只得无奈地大声咳嗽起来，咳地脸都憋红了。
“父亲大人！您没事吧？您要保重身体呀！”
见父亲又被自己气到，蒂埃里感觉自己真是失败，父亲苦心教导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是不能让父亲满意，明明自己有苦心研究和思考为什么就是不能让父亲满意？自己真是的不称职的继承人，不称职的儿子。
咳了一会，年迈的老杰拉德在蒂埃里的搀扶下坐回到座椅上，哀叹道
“孩子呀，了眼观大局是统治一个王国基本功中的基本功，为父叫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连这个都还没学会呀？”
先是抱怨了一下，然后又和平时一样拿过儿子答不上来的问卷耐心地解释道
“我们那位从来不知道百姓疾苦只知道征服的皇帝为什么会取消征兵令？他会体恤百姓吗？根本不会，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征兵了，为什么不需要征兵？他不是要征服意大利吗？那他为什么要取消征兵令？答案不是很显然吗？那是因为他觉得不需要征兵也能征服意大利了，也就说说皇帝陛下觉得意大利很快就要被他征服了，也就是说……”
想到那位咄咄逼人的皇帝，老迈的杰拉德叹息道
“意大利快撑不住了，占领意大利后他的势力范围会变得比之前更大，更加如日中天了。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他的大军会来了。”
什么情况下的巴巴罗萨是最好的巴巴罗萨？对杰拉德，对洛林公国来说是不在家呆着四处征战的，因为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的老巢士瓦本公国就在洛林公国的东边，这样一位强势又强大的皇帝呆在身边的日子洛林公国有多难过？这种日子老杰拉德太清楚了。
“皇帝陛下回来也没什么问题吧？我们毕竟是帝国的封臣，陛下就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我们给吞并吧？”
见儿子依然那副不开窍的样子，老杰拉德没说什么只是接着指着第二份情报说道
“这份情报中提到英格兰出口到弗兰德和尼德兰的羊毛数量增加的同时，又说英格兰方面增加了税收，说明英格兰本国的农业和牧业生产已经从前几年的战争萧条中恢复过来了，而税率的增加说明英王近期需要资金，为什么需要资金？说明英国近期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而具体到狮心理查那个好战的国王，他征收重税的目的是什么？那还不好理解吗？英国的经济实力从前几年的战争中恢复过来了，狮心理查又要准备打仗了。
“英格兰本土太穷没什么油水，打了也没意思，登基那年，英国和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分别签订了宗主契约和友好合约，短期不会再战，法兰西有贞德，英国人不敢打，那么剩下的还能有谁呢？”
刨去遥不可及的目标和把英格兰人打的绝望的贞德庇护的法兰西（？），摆在英国扩张目标上的只有位于英格兰属阿基坦公国南边，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卡斯蒂亚王国和莱昂，以及和英格兰近在咫尺的弗兰德和尼德兰了。
相比隔着比利牛斯山的伊比利亚半岛，富得流油又近在眼前的尼德兰更搓手可得。再考虑到最近在弗兰德法兰西占领地区频繁的兵力调动，老杰拉德已经明晰了。
“法兰西人恐怕已经和英格兰人秘密打成协议了。”
根据自己数十年执掌国家的经验，老杰拉德这样判断道
“尼德兰归英格兰，弗兰德归法兰西，只要有了法兰西的默许和支持，英格兰的军队可以十分轻而易举地从海陆和陆路同时进犯尼德兰，那样我们就危险了！”
身为神圣罗马帝的封臣，当帝国的财税重地尼德兰遭到外部入侵时，自己的公国必然将会被卷入战火，而那时，身为英格兰准盟友的法兰西是否会对洛林公国发动进攻呢？很有可能，真的很有可能！
如果是前些年那个羸弱的法兰西他还不怕，但在知晓了法兰西的军队只用了十天时间就攻克瑞士全境后，他就已经怕的不行了。
那个贞德，那个自己用自己都难以启齿的方法骗成干女儿的贞德太能打了，以勃艮第公国和英格兰之强尚且打不过羽翼未丰的她，现在她在东法兰西经营了这么久那还不比那时更厉害了？！
必须避免和法兰西正面冲突，必须想进一切办法在这个时候和法兰西保持友好至少是中立，不然自己很快就体会到被干女儿暴打的感觉了。
“那我们就尽量和法兰西保持关系吧父亲，尽量保持，这样就不用和贞德的军队作战了。”
听儿子天真地这么说，杰拉德痛苦而无奈地地摇了摇头
“现在看来不行啦。”
如果皇帝忙于意大利战线脱不开身，天高皇帝远的洛林公国或许还能打打酱油，但一旦巴巴罗萨带着大军回来的坐镇士瓦本，那杰拉德就断然不敢打酱油了。巴巴罗萨正愁没理由吞并近在咫尺的洛林呢。
参战，要面对贞德的兵锋，不参战，要面对巴巴罗萨的处罚。
不管哪一条路似乎都走不通。
“那……父亲，我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被父亲描绘的场景吓到的蒂埃里又像个好学生一样请教道
“有。”
思索了一会，公爵悠悠地说道
“只要我们和法兰西保持关系，只要皇帝陛下抽不开身，我们就依然有自保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英格兰人的攻势还没开始，意大利入侵战争还没结束，他老杰拉德还有操作的时间和余地。
“瑞士的叛乱是我们打乱巴巴罗萨部署的机会，贞德的态度是我们保持与法兰西关系的重点……，蒂埃里，你这就以我的名义，给皇帝陛下写信，向他一五一十地陈述瑞士暴乱的事情，并告知皇帝陛下，如果陛下有意，公国愿意随同帝国一起围剿瑞士的叛军。”
“父亲！贞德可还在瑞士呢！”
“你就这么写，我自有我的道理。同时再将昨天，奥地利哈布斯堡大公发来的求援信和作战计划秘密发给你干妹妹贞德，让她在合适地点做好迎击。”
“父亲，您这是在出卖同为帝国效力的盟邦呀。”
“得罪奥地利和得罪贞德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
奥地利离洛林远，而贞德却就在眼皮子底下，相比得罪贞德他当然更愿意得罪哈布斯堡大公了，反正这把他要是被贞德胖揍完了，就是想报复洛林都没能力了。
“如果这场战争帝国和英法直接的战争不可避免，那也绝不能在我洛林公国的土地上进行的，我们必须想尽办法让这场战争在瑞士和尼德兰爆发而不伤及我们的领地……这需要贞德的配合……”
再想到自己除了上次英法战争时期支援了贞德一些骑兵之后就再没什么表示和交集，老杰拉德觉得自己还需要做更多，来维持和强化与贞德的关系。
“蒂埃里，你派可靠的人去贞德的老家栋雷米，看看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不用看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在栋雷米帮着她料理栋雷米的生意。”
“你这么知道？”想到自己前头，这可太不像自己儿子的风格了。
“这个……是前一段时间凯瑟琳告诉我的。”
“凯瑟琳……她？”
想到自己那聪明过头的女儿，老公爵总是有些担心，担心哪一天自己的小女儿做什么对自己儿子不利的事情，所以这种辅导课从来不叫凯瑟琳来。可是……
“她前一段时间问我，她可不可以嫁给贞德的一位哥哥，我说贵贱有别这太扯淡了，后来就没在说起这事。”
“凯瑟琳嫁给贞德的哥哥？！……可行！也许真的可行！”
想到现在是公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只要牺牲一下小女儿的幸福挽救公国和大儿子的宝座，这笔买卖还算值，想到自己如果成为贞德的正式亲家那以后有什么事就更好办了，自己的儿子以后有了贞德的鼎力支持，那公国安危以及继承问题就都好说了。虽然一瞬间想到让女儿嫁给一个没有爵位的平民有些对不起女儿，但想到这笔看似赔本的政治婚姻在将来能给公国带来的好处，公爵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在女儿的幸福和公国的利益面前如何选择了。
“你这就派得力人员去了解一下贞德的两位哥哥中有谁还没有婚娶……不！”
想到此时已经是间不容发刻不容缓，公爵再次改口道
“带着聘礼和没写男方名字的婚约说去栋雷米，你代表我，直接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