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府邸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众星云集,大鳄齐聚,权贵倾巢而出,达官贵人纷至沓来,好一番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

这一切,要的就是凭一分诺兰家的名号,诺兰赫道的面子。

甚至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了,要是皇室以私人名义宴请,能来的人还真的就没这么多。

这边是诺兰家族时下地位,它与其他家族最大的不同便是,宗家的赫道这一脉,具备着足够的主导权。可奇怪的是,宗家旗下的成千上万族人,都十分享受或者说愿意接受宗家的指挥,这种特殊的情况实际上是得益于诺兰家时代积累的,宗家领导者的威望而来。可威望的基石是什么,是实力。

一代又一代下来,每一代诺兰宗家之人都是人杰,就近看诺兰赫道和诺兰家三姐妹,每一个拿出手放到被人家族里,除了依笑稍微差点,哪一个不是铁板钉钉的领军人物。这要是诺拉和律子在龙家,龙引凤恐怕已经成了海底沉尸。

正因如此,诺兰家也没有什么可争的,宗家最大,出的都是天才,跟着他们混没错。

可天才也有很多种,战争的天才,学习的天才,武学的天才,甚至做饭的天才,剪纸的天才,天才只是一种统称,但其自身的绝对价值又被人分门别类。毫无疑问律子是武学上的天才,那么诺兰依笑自己又是什么?从小跟着顶尖的名师学习作画,但这种天赋对于家族而言,是在是无足轻重。

依笑自己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尽管她作为乌坎帕皇都上层的豪门千金,也有着不错的名头,诺兰家的女人从来就没有难看的,追求自己的男人也有不少,可她内心仍旧会有些许自卑感,看着诺拉游走在军部,律子姐甚至几年下来都有了这么多大小战场的经验,但自己只能够依靠着师傅和家族背景的名头,虚高的卖着那些连自己都看不出有多少价值的画。

也许冷静一下,凭良心说,言向花偶尔心血来潮的癫狂之作,还更比起自己有艺术敢。

做艺术这一行的真是吃天赋,这还不说,也吃情绪。

自从被明格斯缠上,依笑感觉自己的运气和灵感逐渐的是陷入了沼泽之中难以自拔,再也画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了。

可者又何妨,依笑从小到大的日子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家里有钱也长得漂亮,上头有两个优秀的姐姐罩着吸引众人目光,一般的注意力还集中不到自己的身上。父亲鼎鼎大名,母亲也是豪门之后,家世显赫,除了双胞胎妹妹想晚得了怪病早早离世,不然还真敢说自己是完美人生。

可想晚是想晚,她走的有觉悟,也不留恋,她也是诺兰家的一份子,性格也和诺兰家人一般坚毅淡然,既然想晚都不恨,那么身为双胞胎姐姐的依笑又能怎样?

但这两年,依笑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定才是几姐妹中最悲惨的一个。

可笑的是,诺兰赫道还说过自己的女儿不需要通过联姻来巩固家族的地位。诺拉和韵律两人却是潇洒,不管外人看着怎么评说,鲜花大便的形容,丑猪拱白菜的比喻,可依笑却知道,两个姐姐那都是心满意足,不为外人道。

然而自己……

诺兰依笑此刻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冷薄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身后,长谷念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在不断的为自己女儿梳理着一头乌黑的秀发。

那是自己的母亲,当年却是和诺兰赫道没有见过几面,便是因为家族的缘故嫁给了这名死了两次妻子的男人。长谷念乐是比较典型的贵族千金,这里的典型,是相对于诺拉和韵律两人而言的。应该说诺拉与韵律才是非典型的代表,不上贵族学校,不和贵族圈子扎堆,然后还步入军旅生涯,一路上下来都和普通的贵族女人的生活大相径庭。

那时候诺兰家族正处于相对衰落的时期,诺兰赫道还死了两任妻子,尽管长得帅气惊人,但还有诺拉和韵律两个拖油瓶,名声上究竟不太好听。不管如何,能够让相对强势的长谷家族下嫁他们的长女,也算得上是族长的一次赌博。

很显然,长谷家族依靠着长谷念乐赌博对了,家族的利益达到了最大化,诺兰赫道顺利接班长谷先,并且让长谷家跟着诺兰家一起吃香的喝辣。

可长谷念乐真心就是爱着赫道?这个问题,诺兰依笑自己都不敢问。

“不开心?”

蓦然,长谷夫人轻轻的捏了捏女儿的小脸,依笑长得像她,有点古典气质,以前疯丫头的时候打扮得乱七八糟五彩斑斓,但总归胚子里是个美人,这和想晚还真不同。

“还好。”

“说还好的,那就是不开心。都到了现在,你还是心底里不愿意嫁给明格斯不是么?”

听到母亲这么一说,依笑豁然是转过脑袋来面向长谷念乐。

“为什么我不能和大姐二姐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长谷念乐一愣,她很多年前就不想这个问题了,诧异只是因为依笑知道此时此刻,还没有想通。这种观念,便是水天一线,想开了,便是开了,想不开,那么未来也就永远充满阴霾。

“很简单的,因为你是个普通人。正如我字面的意思,普通人,和身世无关。”长谷念乐摸了摸依笑的脖颈,轻柔如许“在我那个年纪里,也曾听说过很多白马王子和豪门千金的故事,实际上出色的男人每个年头都会涌现出来,而豪门千金我也不差,只是王子不一定看得上我,我也不一定有勇气挣脱家里人的安排。故事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会有些出入,你和我一样,也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依笑忽然又一股冲动,忽然很想对长谷念乐说些什么,不过长谷妇人却是轻轻的用手指按住了依笑的嘴唇。

“你想对我说,你和我不一样是么?依笑,你觉得我,只是在大家眼中那个,无所事事到处和贵妇逛街聊天喝茶,晚上做份晚餐给丈夫,轻松过日子的议会长夫人,平日里这么多时间也不会多想些什么么?”

依笑被这个问句呛住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因为这正是她对于母亲的印象。尽管母亲很温柔,对自己很照顾,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要说到好看的,也不是最拔尖的一批。

“你也许觉得你跟了个顶好的师傅,在艺术界出了头有点名气,觉得自己有天赋,这我并不反对,可若我和你说,当年的我比你也不差,说不定更好些许?如果妈说句难听的,跟着那种名气的老师,莫说你了,就算是别人寻常家孩子的,也可以闯出名头来,可为何偏偏选你?看的还不是你父亲的面子。”长谷念乐狠下心肠,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抱着一丝虚无的幻想走出这个房间去面对一圈宾客,有时候,人也是需要死心。

“若是你诺拉姐和韵律姐,便不会这般看我。她们两个,就通常而言,便是我们所谓贵族小姐们口中所说的,故事里的主人翁,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同的。但诺拉和韵律都很尊重我,尽管她们口中从来都不会称呼我为母亲,只是她们很清楚,长谷家的长女,在诺兰家是个怎样的地位。你父亲不喜欢啰嗦的女人,他享受大权独揽的感觉,我不说,只是看着,他舒心也安心。我也许当年并没有看上他什么,但待久了,也就习惯了,爱不爱,又是另一门学问。”

“诺拉和韵律,那都是有本事的人,是可以成为故事女主角的,可以成为日后圈子里流传这的谈资的人物,她们有这个能力。但我们不行,这就是区别和现实……我有些话不说,因为我知道说了,你懂不了的,和你说了也只是害了你,我就问一句,沦廻这人,你看懂了么?”

长谷妇人这句话,如同尖刺一般,瞬间穿透了依笑尘封的一些记忆碎片。

“他,不也就这样了么?”

依笑一副有点想要哭出来的表情让长谷念乐有点心痛。

“曾经你也许有机会懂的,只是你没有缘分。如果找个七八年你真的认准了他,妈我一定会帮你努力争取,只是有的人,长大的太晚了。”

长谷夫人最后拍了拍依笑的脑袋,独自离开了房门。

诺兰依笑在这个时候,才忽然莫名其妙的后悔了,后悔那日在想晚葬礼对沦廻说过的一些过分的话。

那时她偷偷的看见了,还是记忆模糊的缘故,也许小贼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留下了一滴眼泪。依笑的印象中,这是沦廻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眼泪,这可不是很诡异的事情么?沦廻这样的性格,最后居然会为想晚落泪,依笑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怒,一时上头了,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可说回来了,诺拉和韵律就没有看见么,还是说只是看了却视若无睹。

这差距本来就太过于明显,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任何的胜算。诺拉和韵律两人便是一道透明的玻璃,无形中隔开了别人和沦廻之间的距离,哪怕是亲姐妹,也没有手软的余地。

依笑想到这里,怅然的叹了口气,提起厚重的裙褶,开门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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