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是我打扰了。”

送走气氛严峻的几名士兵后,崔培尔走到屋内的椅子上坐下,扶着额头叹气。

怎么会在短短的一晚上,就发生那么多事?

魔法学院与王国士兵两批访客,都没有带来任何一丝有关安布罗斯的消息,反而全都是对整个乌鲁城而言接踵而至的噩耗。

应龙是种不折不扣的灾难性生物,如果这种生物真的出现在了乌鲁城附近,那对于在这片区域生活的民众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古代龙……虽然崔培尔并没有亲身遇到过,但同样被称作三大禁忌之一的,与其齐名的亡灵天启,崔培尔清晰记得,在她二十岁那年席卷整个斯洛克大陆那场灾难的景象。危害达到最高峰时,全大陆的人口基数整整下降了两成,可谓生灵涂炭。

“但愿他们所说的消息,只是那些人的错觉吧……”崔培尔摇摇头,话音低落。

咚。

崔培尔耳廓又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已经被前后打了两次预防针的她,这次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心中想着,只怕敲门的又是哪个公会或者佣兵团的使者,前来发布警戒或动员指令罢了。

但这次,打开门的崔培尔愣住了。

没人。

木门前空无一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刚刚这不算清脆的碰撞声,似乎并不是木质正门的常见音律,而是来自小屋后方的栅栏碰撞。

会从向来不对外告知的后门,能从那里进入的只有一个人。

她焦急地转身,刚走回客厅,就看到一个满脸灰尘,浑身血污,穿着着从左臂起整个淡紫色学员上衣将近一半都被烧光的人影,与一个从未见过的怪异少女搀扶着,站在一起。

“……安!”崔培尔下意识失声叫了出来。

“嗨,母亲,我回来了。”

面带尘土的安布罗斯声音有些嘶哑,但还是露出笑容跟眼前面人打了个招呼。

崔培尔走上前,眼眶流转着泪水,不由分说便用力抱住了那看上去外表凄惨的孩子。

“对不起,母亲,我……”安布罗斯有些支吾,从崔培尔脸上憔悴的面容,他已经明白了发生在对方身上的很多事,但一时间却有些无从开口。

“没事,我亲爱的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培尔紧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被紧抱着的安布罗斯,默默地听着自己母亲的哭腔,感受到其中欣慰与悲痛,他听得十分揪心。两句回来就好,精神本已回归沉稳的他心里又掀起了猛烈的震颤。

我也还不是一个人。

“……昨晚你离开后一直没回来,乌鲁城又发生了全城皆闻的不明爆炸,随之宵禁令也被下达,但你却毫无声讯,我、我的心都快碎了。”

然而崔培尔接下来说的话中额外透露的几个消息,让他眉头紧皱。

昨晚游击队弄出的大动静,果然还是引起了王国的注意。

这令他心里有些不安,不论是他所遭遇事件整个真实的过程,还是跟随在他身边三个女孩的来历,都是绝对不能见光的。

崔培尔松开了抱住孩子的手臂,适才她心切如火,此时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位神色平静的银发少女,感受到那诚挚清澈的目光,她不禁有些尴尬。

“这位是……”

安布罗斯还没说话,少女清脆的声音已经提前一步响了起来:“您好,亲爱的崔培尔,我所尊敬人的母亲,我是来自至高界密律耶……唔唔唔!”

安布罗斯满头大汗地捂住了少女的嘴。

他强笑着解释道:“她,她名叫伊昙。是我昨晚遇到的一个流浪者,来自,额……来自远东的艾华斯圣骑士帝国,你看她的发色就知道了,昨晚之所以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没能回家,就是因为遇到了她。”

说完后,安布罗斯贴着伊昙的耳朵急切而细声说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么?斯洛克大陆的情况我又不是跟你解释过,要是被这里的人知道,你来自崇尚科学的世界,搞不好明天我们都会被抓到断头台或绞架上执刑啊!”

伊昙有些无辜地回望了安布罗斯一眼,在他脑海发起「通灵共语」。

“但是,这位不是你的母亲吗?告诉她的话,难道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那是肯定不会的,但隔墙有耳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有个万一就麻烦了。总之你先按照我教你的来。”

崔培尔上下打量起了女孩,伊昙换上了一件整洁的连衣裙,那是在游击队母舰的残骸中搜索出的少数几件完整衣物。

“是这样的,母亲……”安布罗斯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伊昙她……她长途跋涉来到王国这里后,身上的财物都全部花光了,还遭遇了强盗,不过好在她的剑技高超,在我遇到她时,她被那群强盗围攻,所以嗯,我就,额,我就帮她……中间的过程有些复杂,我的衣服就是因为这样才破损的。”

结结巴巴说了前面一堆话后,安布罗斯深吸一口气,装起胆子问向母亲: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她在我们家先暂居几天?”

崔培尔此时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在她眼中,少女身上的服装虽然从未见过,那一头雪白的短发却是远东神秘国家居民很好的象征,精致的脸孔上虽然有一些奇怪的纹路,但艾华斯帝国在信仰方面与罗兰王国不同,这或许是那个国家的某种习俗。

看着安布罗斯一脸紧张急促的样子,崔培尔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也到这个年龄了呢,安。”

没得到直接的答复,安布罗斯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伊昙,小伊昙,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吧?”

“没问题的,妈妈。”伊昙乖巧的回答道。

听到伊昙若无其事地叫出这个名词,安布罗斯额头上的冷汗一层盖过一层,崔培尔却仿佛十分正常地接受了,她摸了摸伊昙的脑袋。

“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安布罗斯的母亲,我叫崔培尔,你可以继续叫我妈妈。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不过既然是安的请求,这个屋子不是很大,但还是欢迎你。”崔培尔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

伊昙被摸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她从这名表面年轻,但却隐藏了沧桑的女性身上体会到了一种亲切感。

听闻崔培尔答应的意思,安布罗斯脸上的表情变得兴高采烈,但随之又突然有些为难。

“对不起,母亲,其实我还没说完……”

他有些苦笑,崔培尔不明所以地转回头。

“在与那队强盗遭遇时,除了伊昙外,我还从他们的队伍里多救出了两个人……”

崔培尔摇摇头,她还是不明白安布罗斯支支吾吾的意思。

安布罗斯口干舌燥,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是硬着头皮也得说下去:“简单而言,可能从今天借住进我们家的人,总共有三个……”

崔培尔听得双眼慢慢瞪大。

无奈的安布罗斯只能回头望了身后一眼,那是简陋客厅通往后门通道上的墙角,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快点出来吧,不要再躲在那里了。”

“咕叽……”

两个从墙后露出一点的脑袋,在听到安布罗斯的声音后立刻紧张地缩了回去。

“……安,你什么时候那么大胆了?”崔培尔目瞪口呆。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崔培尔视力何其之好,马上捕捉到了那两张令人怜惜的幼稚脸蛋。

如果说安布罗斯的解释已经尽可能的把漏洞掩盖掉,那崔培尔就是拥有能一眼看穿儿子隐瞒真相的眼力,什么流浪者,强盗,真正发生的事肯定没那么简单,特别是银发女孩隐隐对安布罗斯表现出的态度。但崔培尔并没有戳穿,因为这是她对自己唯一孩子一贯的宽容。

只是,这两个小女孩,年龄实在也太危险了点吧?

“这是罪孽啊!”

崔培尔的语气惊疑不定。

安布罗斯哭笑不得:“母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想到哪里去了?”

两个女孩见没有人继续看她们,又把脑袋从墙后面探了出来。

“她们是那队强盗掳获的奴隶,在伊昙与强盗作战时,我趁乱从他们的辎重中放走了一些俘虏,其中就包括这两个小女孩,她们举目无亲,而且不懂得斯洛克大陆的通用语,我不忍心看她们流离在王国中饥寒致死,所以就下定决心把她们也带了回来。”

崔培尔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了安布罗斯一眼。

“孤儿……那你的意思是?”

“先让她们稍微填饱一下肚子,这应该不算太过分吧?”安布罗斯还是抱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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