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培尔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焦虑不安的她,连今天本该仪法屋的每日出席都推掉了。对于在“秘银榔头”勤恳工作了近十年的她,请假这种荒唐的行为还是头一次。

安布罗斯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崔培尔心中一直很沉重,昨天晚饭后,打着借口说出去寻找代步工具的安布罗斯,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眼神中包含的堕落之意早就被母亲清晰地收入眼底。

自己的孩子在这几年来遭遇的一切,崔培尔甚至比安布罗斯还更清楚。

她曾为羞辱自己孩子的人愤怒过,甚至想要放下一切束缚大开杀戒。但是她不能,也不敢,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冷漠地注视着自己,只要稍微有风吹草动,她和唯一相依为命的孩子就有可能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且,安布罗斯毕竟不是她,身上没有丝毫魔法的天赋,这作为一切悲剧的源头,并不是能那么轻易改变的事。

几年来,自己孩子所遭遇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底。崔培尔愤慨,崔培尔悲伤,崔培尔无奈,但唯一能让她还感觉到欣慰的是,安布罗斯并没有放弃一切。

虽然不断被欺辱,降低自己的生存目标,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弃生存下去。

崔培尔每一次偷偷医治好他被伤害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当自己孩子每一次睁开眼睛,还能露出一种不屈于普通人的笑容时,她很开心。

——然而,昨天晚上的那种眼神,她从未在安布罗斯的眼中见过。

崔培尔来回踱步,摇头叹气,交叉在胸前的手紧紧攥着捏出了汗。

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崔培尔想都没想立刻奔到门口,满脸欣喜地打开木门。然而,映入眼帘的人影却让她欢喜的表情瞬间消失,敲门者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并不是自己的孩子。

站在门口的老人戴着一顶象征意味极强的软质尖顶巫师帽,胸前别着一块铭刻着沙漏的徽章,那是托尔斯泰魔法学院的标志,他向崔培尔躬身行了个礼。

“你好,请问,阁下是安布罗斯的家人吗?”

“是的……我是他母亲,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虽然心情不好,但崔培尔还是温和地回答道。

“老夫是托尔斯泰外院教务处主任,名讳乔伯安·斯莱普利。请问,阁下的孩子,昨天晚上有没有遇到一些什么意外?”

崔培尔听的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意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啊!这么说起来,昨晚突然全城下达了宵禁指令的通告魔法……难道,是那个奇怪恐怖的爆炸声吗?”

老人乔伯安点了点头,十分礼节地把巫师帽取了下来放在胸口,语气却有些不确定:

“昨晚晚餐后,托尔斯泰留守在校的教职工,从观测水晶塔注意到了一项异常。大约是八点十五分前后,在乌鲁城的上方,似乎出现了维持三十秒左右的剧烈空间魔法波纹,因为魔法幅度在一瞬间超过了魔导师层次,所以这项异常立刻被划分到了「伊夫利特」前缀的警戒级别。而且,在波纹的感应消失后,那声响彻全城的爆炸声就出现了。”

看到崔培尔脸上的急切表情,老人明白自己必须快速引出重点:“但是,最让人感觉疑惑的是——在那声爆炸声响起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据留守教职工的说法,他只看到天上闪烁了短暂的蓝色星光,接着就再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了。”

“等……等等,这跟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应该是没有关系,老夫只是被学院派来访查昨晚每一个不在学校的学员,询问他们在那段时间内有没有遇到些什么怪事。阁下请放心,这不是什么恶意调查,只是托尔斯泰一向对学生的安全问题都看得很重。”

听到老人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崔培尔的嘴角默默地抿了起来,有些发白。

“如果没发生什么事的话,老夫就先行告退了,目前还有不少学生的家庭,需要我去一一探访。”老人重新把帽子戴起来,留下一个歉意的笑容,把门带上后离开了。

站在门前的崔培尔有些沉默。

昨晚震动全城的魔法波动,以她的真正水平,不可能感知不到。

然而经验与天赋都远超常人的崔培尔,却隐隐对那阵空间波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魔法波纹大多是人为的非自然现象,好比魔法师咏唱咒语时产生的空气元素密度变化,只要是非自然的波纹,都会有瑕疵可循,就像徒手画线永远不能画直一样。

但那个波纹的规则度……

崔培尔摇摇头。不论如何,这些乱七八糟的意外,与自己所关心的事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她心中有些烦躁。就在准备走回房间时,木屋的门板被敲撞的咯咯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还是摆出一副高兴的模样走到门口。

而这一回打开,看到却是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

“你好,这位女士!”

并不是自己等待的人,但崔培尔仍然有些发愣,

因为她注意到,那些士兵身上的盔甲竟然全都是黑中带银的雪铁。那是一种掌握在王国中心的特殊材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魔法轰击的伤害,而能穿上这种盔甲的士兵,在整个王国都足以称得上是禁军了,这样的军队为什么会出现在乌鲁城?

“我是罗兰国会派遣的荆棘花军团分队长。因为事从紧急,就失礼地长话短说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查看阁下家庭中,是否存在年满二十岁的成年男丁。”

为首士兵戴着弧状的厚重头盔,敲打着身上的盔甲,下蹲敬了一个骑士礼,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但话语的内容却让人觉得不适。

“昨天夜里,有超过两位数的平民,甚至包括六位军团士兵向我们汇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的严重性不得不让王国全面重视。它们大致的内容参差不齐,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人都在昨天夜里的乌鲁城上空,目击到了「古代龙」的身影。”

说到这个词语时,重新站起后的士兵语气变得严峻。

“古代龙!?”崔培尔失声道。

“是的,古代龙。而且……据不太确切的外形描述,应该确定为苍穹霸主「应龙」。”

“不可能的,那种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听完进一步的叙述,崔培尔的声音充满恐惧。

“所以我们荆棘花军团才紧急动员征召令,这是王国的告示,请女士过目。”士兵从盔甲底下抽出一份棕黄色的卷轴,单手摊开,卷轴上面绣着紫金色花边的纸饰,与顶端正中处轮廓显著的玫瑰剑状下凹火漆,都证明着这是绝无作假的王国律令。

“为了防止民众的恐慌,罗兰国会将这次古代龙目击事件的情报,暂时封锁在乌鲁城周边不超过三个的临近城邦内,而驻扎在乌鲁城附近的禁军军团,暂时只有我们荆棘花两个中型编队。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为了加快军团着手调查这件事的进展,以及面对某些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王国下令,乌鲁城内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必须在这次律令中应征入伍。”

崔培尔回复给士兵的是一个歉意的微笑。

她解释道:“非常抱歉……虽然我十分想帮助你们,但与我一同生活在这里的家人,只有我的孩子一个人,很遗憾,他还不到十九岁,无法满足王国的应征需求。”

雪铁士兵皱了皱眉:“孩子不要紧,但请问你的丈夫呢?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他已经死了。”

崔培尔平静地说道,黯淡目光闪烁着不为人所见的光芒。

在士兵有些愕然的视线中,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的丈夫……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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