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部虽然已经没有了疼痛,但从小腿以下,却也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肉体应有的触觉。

他惊慌失措地支起身体,放眼望去,在自己被烧灼地只剩下炭黑色碎片的裤腿布帛下,是一根光秃秃的肉肢,虽然已经长出了完整的肌肉与皮肤,但末端那如同被拔掉翅膀的麻雀般可笑的残缺,仿佛在嘲笑着自己前一刻毫无意义的放松。

安布罗斯眼神有些涣散,他回忆起了自己脚踝以下被炸飞的那部分,难道,再生能力再怎么优秀,也没办法恢复回原来的样子么?

崔培尔用一种生怕孩子受一点刺激就会崩溃的颤抖语气说道:“安,我可怜的安,你不要太过担心,这次你受的伤可能严重到连你那恢复力都无法愈合,我,我会尝试去请求科里克,只要能够治好你的腿,哪怕是让我放弃那最后一张契约,我也……”

“住嘴!”安布罗斯忽然狂躁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但在下一秒他又慌乱的搂着崔培尔,脸上的神情复杂变化。

“对不起,母亲,我不是有意的。但请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是安·布罗斯,不是安·布罗斯邦!那个仅仅用三张破纸就抛下你我的人渣,永远不配成为我的父亲,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弯下哪怕是一点宝贵的身躯去请求一个人渣的帮助!”

崔培尔手足无措,听到儿子的强硬话语有些无言,作为亲身经历者的她当然知道向那人求情是有多么不堪的立场,但看到儿子的残肢时,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阵阵悲凉。

安布罗斯让自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以轻松的语气对母亲说道:

“没事的,我会想办法自己制作代替右脚的工具,虽然这可能是一次无可挽回的伤势,但说不定,这也是一次能够从学校那堆毫无人性的教师们手底下逃脱出来的机会。”

眼看崔培尔还想说些什么,他一摆手示意停下,解释自己精神不太好,还想继续休息一会,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把母亲强行喊去做饭了,临走时崔培尔一步三回头,眼中流露出的悲痛与关心让他心里狠狠地抽搐着。

躺在床上的安布罗斯,捏着双拳,紧咬牙关,心里不断的重复那名使用压缩火球术的人的名字,甚至牙龈都有些出血。

晚上,在沉重的气氛中,草草吃完了母亲做的晚餐,安布罗斯扶墙用一只脚跳着离开了家门。他必须去寻找一根能够帮助自己行走的道具,而在自己居住的小木屋后山上,或许会有那么几根“趁手”的树枝,能够让自己暂时拜托单脚跳跃前行的耻辱。

虽然,拄着拐杖也绝不会比现在这副模样好到哪去。

安布罗斯一步一步跳着,但还没掌握平衡的他,加上行走在几乎目不视物的黑夜环境中,很快就在一次用力过猛中摔在了地上,当全身的重量作用到唯一一条还算正常的腿部膝盖时,从皮肤与骨骼处同时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倒抽着凉气。

倒在地下的安布罗斯努力撑起两条手臂,尝试重新站起来,但这次摔跤因为太过突然,使他的下巴也重重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冲击震荡直接影响到了大脑,他刚支起身体,一阵猛烈的眩晕感使脆弱的他再次趴倒在了地下。

安布罗斯用手肘搀着胸膛,摇晃脑袋尝试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次撑起手臂,但到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他也只是翻了个身,并没能成功的爬起来。

躺在地上微弱颤抖着喘气的安布罗斯,身上被泥土、枯叶覆盖着,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死尸。

“呵呵呵。”但他的嘴里却反而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么?”

哪怕没人知道他笑的是什么,也能通过他此时的表情猜测出来,在安布罗斯笑到弯曲的嘴角旁流露出的苦涩与荒凉,与周围黑暗寂静的环境搭配起来令人十足发疯。

好在已经离家有一点距离了,否则被母亲看到这一幕,怕是又要掉下眼泪,这是安布罗斯最害怕见到的场景。

周围树林间乌鸦与草蝉本来微弱的啼鸣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安布罗斯觉得自己快要昏迷过去了,并不是因为肉体,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五年了。

从满怀期望的入学到现在,自己由充满信心到遭受打击后的茫然,颓废,再到后来的行尸走肉,甚至到接受现实后的平静,只想着学习魔法理论的自己被周围的人嘲讽,欺辱,甚至因为体质特殊被老师们不屑的派去作为实验魔法课的白鼠,自己做到了什么?

成为大魔导师?成为魔法师?成为魔法理论研究家?成为一个能正常生存的人?

自己的目标一降再降,安布罗斯有些恍惚,他甚至难以想象,这五年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算在被大大小小高低年级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们用海量的魔法轰击时,他还曾冒出一个让自己庆幸的想法,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恢复能力,至少我还能给周围的“朋友们”当当沙包,直到今天出现了例外。

他终于醒了。

“呵呵呵……”安布罗斯再一次笑了出来,这次他笑的是自己。

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啊。

周围的蝉叫声静止了,不只是蝉叫,连风的流动都停了下来。安布罗斯觉得自己在堕入深渊,被残酷的现实以黑暗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周遭彻底抹去存在,这逐渐淡去的真实感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在数秒后,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周围的声音,好像确实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安布罗斯几乎完全黑暗的视野中,亮起了一道不寻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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