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的我也知道，但我可不想在起义成功前把时间浪费在感情问题上啊。”

尼德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回桌上。

“不喝了？”

“不了，我酒量不如你，不敢喝太多。”

“适度节制，也好。”

尼德没有再提自己的感情问题。

布拉德也知趣地没再多说。

“明天就要去应付我们的赞助者们了啊……说实话，我一直有点头疼呢。”

“因为不想应付他们？”

“因为礼服什么的我穿着不舒服。”尼德难得开了个玩笑。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

布拉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背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衣服，皱了皱眉头，和他比起来尼德要好太多了。

“哈哈，你这一身也挺搞笑的了。”

“只是你我都看惯了军装而已。”

“可以的话我想就穿着平时的衣服去啊，礼服什么的总觉得别扭，原来的军装大衣穿着多舒服，再拿上家伙就更好了。”

“穿着军装再背上剑去见代表们？你会把他们吓跑的。”

“没那么夸张吧？”

尼德走向放在墙角的那个大金属箱，很亲昵似的掂了掂，打开了锁，露出了里面那四把刀剑。这些东西虽然只有在重要战役中才会真正使用，但作为尼德的固有武装，他每次出远门都会带上，拜此所赐他们路上的空间总要被占去一半。

“你不会真要把这些玩意背到宴会上吧……”

“没准有喜欢这口的客人呢？我还可以耍套剑助兴。”

“别傻了……嗯？这东西也在？”

“一直被锁链栓在这下面，说实话我也不想多看它一眼，毕竟每次试着用它我都会变得很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是这样的秘密武器只能一直当摆设……真是太可惜了。”

“好了，别管它了，有这四把加上我的巨剑一共五把刀剑就足够了——当然我是不会犯傻背到宴会上吓人啦。”

“但愿你还记得交际舞和基本就餐礼节……真是的，我都有点替洛雪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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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忙忙碌碌中飞逝。

和洛雪、布拉德一起慰问族中成员，为在十几年前就丧生的父母上坟，进行了几次鼓舞人心的演说，视察宴会相关事务的进展情况，等忙完一切时，尼德发现宴会已经近在眼前了。

尼德在更衣室里对着落地镜打量自己。

平时的他总是身穿暗红色军装风衣和黑色里衬，下身是非常结实的皮裤和长靴，大剑通过皮带固定在背上，头发是随意的松散，处处都透着英武之气。

而现在——

“呒……果然还是不习惯啊。”

平日里散乱的灰白色发此时被梳得一丝不苟，女仆们用了大量发蜡才终于让所有头发都老老实实贴在头皮上；上身是简约中透着大气的黑色燕尾服，里面是雪白的里衬，还打着黑色领结；下身是配套的束身长裤，把尼德的长腿勾勒得更加修长；脚上平时穿的灰扑扑的硬底长靴被锃亮的黑皮鞋取代，夹着脚，让他十分不自在。

“这样真的好看吗……”

左转转右转转，从不同角度打量镜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当然这只是尼德的一己之见，立侍在旁的女仆们眼睛都快冒出光了。任谁看现在的尼德都是个俊朗的翩翩公子，挺拔的身姿，恰到好处的健美身材，帅气的脸蛋，而且久经战场令他身上多了种普通青年不具有的沧桑之感，更添魅力。

“挺好的，尼德，你现在应该能被归到‘帅’的一类。”

在一旁的布拉德给了个相当保守的评价，他身上穿着和尼德差不多款式的礼服，当然——也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十分有压迫感。

“我实在不明白我哪里帅，全是你和雪姐调侃我……”

尼德无奈地撩了撩头发，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自然地流露出高贵和洒脱，旁边的女仆们几乎要扯开嗓子尖叫了，让她们忍着不吐槽“你要是不帅的话世界上就没帅哥了”实在是很困难。

这时门突然开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看上去不错，尼德。”

“雪姐……”

洛雪化了淡妆，穿着修身剪裁的长礼服，和她那挽成一个高雅发髻的长发同样是雪白色，薄纱的长手套下微微透出皮肤，漂亮的双足蹬着一双透明的高跟鞋。脱下富有英气的军装换上晚礼服的她，身为女性的柔美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尼德都有点看傻了。

“怎么样，两位？”

“挺好。”布拉德很淡定。

“啊，呃……很漂亮……”尼德舔了好几下发干的嘴唇才说出这句话，脸都红了，洛雪无奈地一笑。

“嘛，漂亮就好，来，尼德——”

“诶？”

洛雪轻轻挽住尼德的胳膊，动作非常优雅，这样的两人看上去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

“雪姐，这是……”

“还用说吗？入场的时候总不可能傻傻地分开走吧，晚宴是需要男伴女伴的，我的男伴当然非你莫属咯。”

“呃，啊，谢谢！”

“噗，这时候说什么谢谢，给我拿出点男主人的威严啊。”

然后，在布拉德的跟随下，挽在一起的两人一同走入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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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

灯火通明。

晚宴已经开始，布莱德维奇家族的人在大厅中忙忙碌碌，一张张长桌上摆满精致的菜品和高档酒水，穿着华贵礼服的人们来来往往，一片热闹景象。

——当然，这只是走过程的铺垫而已，谁都知道这场晚宴本质上是起义军高层和赞助商代表的会面，宴会是其次，尽欢后的交涉详谈才是主要的。

赞助商代表们都也分散在大厅各处，把酒言欢，但他们都刻意把中间一片位置让了出来，让给三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

她们是一切商会的代表，宴会的真正主角之一——灰椋鸟集团的人。

为首的女子穿着紧身的深蓝色套装，带着款式复古的金框眼镜，头发束得紧紧的，这一切都给人以严厉死板的印象，但那优美的身段还是尽显风情。

她是安克丽·延塔莉茨娃，据说她即使是在整个灰椋鸟集团中都有极高的地位，在为某个大人物工作，虽然没人知道她的顶头上司究竟是谁。

而另外两人都用兜帽和奇怪的面具遮住脸，穿着没什么特点的深蓝色长袖长裤，但能通过身材看出这两人都是女性。

（真是的……总裁大人让我千里迢迢赶来西圣大陆就是为了办这点小事吗？）

安克丽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和其他人多交谈——不是她不想，毕竟身在宴会中一言不发这种事不管怎么想都很失礼，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那就是旁边这两个保镖。

（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刚认识的派给我当保镖啊，明明平时的公司安保员就足够了……）

如果这两人都还算精明干练的话也好，但几天的相处中安克丽发现——这俩货，不论是这个机械化少女还是那个弹珠少女，都是百分之百的奇葩，如果自己撇下她们去正常交际……天知道她们会干出什么来。

这是人群突然开始了骚动，喧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安克丽立刻顺着骚动的来源看去——

“尼德·布莱德维奇先生，洛雪·布莱德维奇小姐，诺克斯·布拉德先生到！”

（来了！）

大门打开，一对俊男美女走在前面，一个健硕的大叔走在后面，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分别是血锋骑士团的一二三把手，也是灰椋鸟集团的交易对象。

虽然对于长期为一统灵星经济的男人——余贺办事的安克丽来说，这起义军还称不上有多惊艳，但她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叹：这布莱德维奇姐弟确实是罕见的青年俊杰，如此年轻就能统帅数十万起义军，称之为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虽然和不到二十岁就统一了灵星货币的总裁大人相比还差得远就是了。

“你们两个，给我呆在这，什么也别干。”

安克丽对奇葩二人组小声叮嘱了一句——但愿她们听明白了——就换上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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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亮的灯光让尼德微微眯起眼睛，一个个身着盛装向他露出谄媚笑容的男女让他感到不适，每个人都好像戴着面具，怀揣各种各样的目的，看不清他们的真心。

恶心——这是尼德最直观的感想。常年来，与他相处的都是军营中耿直的战士们，在那里没有心机暗算，所以他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格外不适应。

不适应归不适应，他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一直挂着不变的俊朗微笑，和一个个宾客打招呼寒暄。在这满是戴面具的人的空间中，尼德所能做的只有给自己也带上面具，扮演好这个角色。

（天知道你们想拿我们用死难换来的成果干什么呢……无数战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躲在安全的地方计算他们用牺牲得来的战果能换多少钱……）

没穿军装，没背大剑，在这里，能让尼德有安心感的只有洛雪和布拉德了。

然而洛雪正在和迎上来的商会代表交谈，布拉德也在和别的宾客斟酒，两人都不在身边。

尼德只好继续扮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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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您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所以您有让我们信任的良好信誉。”

“哈哈，您言过了，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在大厅里，同为高品质美女的洛雪和安克丽无疑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两个美人在酒桌边和睦攀谈的场景简直如画一般。

“安克丽小姐真是个很严肃的人呢，即使在这样的晚宴也穿着职业套装。”

“让您见笑了，这是我作为秘书的习惯，也可以称之为职业病吧。”安克丽难得开了个玩笑。

“您换上礼服的话一定会很漂亮呢，本来就是个美人，一定能锦上添花的。”洛雪也是一脸笑意。

“说美人的话，洛雪小姐才是……”

两人的谈话内容相当轻松，毕竟这是在宴会上，真正的就资金、军备问题展开的交流要到台下再进行，所以两人现在仅止于谈笑寒暄。

安克丽倒是对洛雪多了几分兴趣。

“不论看几次还是忍不住感叹，洛雪小姐您真是年轻呢。”

“哈哈，您不也一样吗？”

“我是说——不得不敬佩，如此年轻就能担起如此重任，为整个起义军运筹帷幄，不愧是一代天骄。”

“一代，天骄吗……”

洛雪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有点黯淡。

“洛雪小姐？”

“……没什么，其实我也没那么了不起，只是把头脑和知识运用到战争中，我本人……可是十分胆小呢。”

“那也十分了不起啊，背负着压力前行，在一次次磨砺中变强，正因如此您才能一直辅佐弟弟——尼德先生走到现在吧——”

“——不，你错了。不是‘我辅佐着尼德走到现在’，而是‘正因为有尼德在，我才能走到现在’。”

“诶……？”

话题好像变得有点沉重了——安克丽想到。

“总觉得跟您说说也无妨呢，安克丽小姐……”

洛雪露出了略带落寞的笑，端起侍者送上的酒，看着酒中自己的倒影。

“我，绝不是别人想象中的战争天才哦。每一次制定作战计划我都会恐惧，每一次看到有无数人因我而死我就心惊胆战，无数次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又要在将士们面前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不敢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的懦弱，即使是亲人……”

“洛雪小姐……”

“但是，尼德，幸亏有尼德……看着他一次次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看他一次次带回捷报，看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我都会打从心里感到幸福，感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感到我还有存在的意义……”

“……”

安克丽突然想起余贺以前说过的话。

那是他看着某人的遗体，用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沉重语调说的。

“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啊，安克丽。人们总是在疏离和冷漠中度过一生，即使偶尔找到了真挚的友情或爱情，人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他人……大概正因如此我才会只相信钱吧，钱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不会弃我而去的东西……”

大概，这对姐弟也是一样吧。

彼此都是对方的支柱，是对方唯一的宝物。

正因为有对方在，他们才能走到今天。

“但是啊，我依然会走下去的，直到胜利的一天。”

这时，洛雪突然再次露出笑容。

那是无比温柔，无比真挚的笑容。

“我会挺身面对一切，只要有尼德在，我就无所畏惧，只要有尼德在，我就永远不会失败。”

“洛雪小姐……嗯，您能这样想就好。”

安克丽忍不住对洛雪多了一分亲切之情。

两人相视一笑，酒杯一碰，一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呐，洛雪小姐，聊些轻松点的吧……”

“是呢，对不起，我自顾自说了这么多，让您……嗯？”

洛雪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她好像头痛似的身子一歪，靠在了酒桌上。

“……洛雪小姐？”

眩晕的大脑听不清安克丽关切的呼唤，洛雪只觉得嗓子一甜，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伸手在嘴边摸了摸，是血，颜色泛着奇怪的紫黑。

“咕，怎……”

意识极速变暗。

身体的气力全流失了。

洛雪腿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直到几秒前还盛着毒酒的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