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呼一口气,抬头仰望着不像夏天的夜空,暗红而月明星稀,像是昭示着明天需要在大雨中跑操。

「说到社团,我觉得还是有不能解释的地方」

不知不觉,配合我们谈话的散步已经将自己的位置挪移到了社团活动大楼的附近。

「是什么呢?」

「我也不好说……欸?」

视线跟随脚步游动,不经意上撇,然后便看见了整体已经变得黑漆漆的社团大楼里依旧亮着零星灯火。

作为军校难得的自由时间,有人热衷于社团活动所以留到现在并不奇怪,让我在意的是十二夜新闻社的活动室会是那极少数之一。

「不上去看看吗?」

「有点在意,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去看看吧」

听到我做出了小小决定,晴夜的光影点了点头,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我设想着多种情况,慢步走上了社团大楼,原本敞开的四扇大门关闭得只剩一扇了,看上去就是在告知自己止步的意思。

换作以前,有些害怕鬼神之事的自己可能还会有些夜晚探险的感觉,如今在邂逅了晴夜,了解了世界更多的面貌后,人恐怕才是最可怕的事物了。

或者说,是人的恶意。

如同眼前,令人不快的压倒性的存在。

「光杆社长,这么晚还在努力啊」

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因为这早在知道社团的基本情况后就可以想象出来了。

没有入耳价值的奚落的话语在寂静的楼道响起,这时我才注意到刚才亮着灯的房间减少了一个,而那个方向大概就是情报科新闻社的所在。

同样活动到这么晚的两间新闻社,一个人丁兴旺,一个零落萧条,宛如她们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一样,离开社团活动大楼的社员们刻意经过了第十二夜新闻社的门口,一人至少一句地抛给里面的人难听的话语,然后若无其事地路过。

人数差异不知是否对应了社团之间已经谈不上同等的竞争了,看起只是单方面的欺压而已,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们的社长悠绯并不在这样的队伍里。

「为什么要关门啊,你们社团这么不好客吗,欸,等等嘛,伊吹小妹妹」

「臭小鬼,对来参观的学姐就这种态度吗?!」

原本已经差不多全部走完的队伍忽然又停了下来,原因似乎是伊吹做出了反应,我见状则是快步往活动室靠近过去。

「你们要滚就快滚过去,疯禽类的叫声太吵,影响到我工作了,所以我要关门」

「你拽什么啊?!」

面对伊吹带有侮辱性的话语,情报科新闻社里的一名男性站了出来,非常有表现欲地一脚蹬在了伊吹正在关闭的门扉上,短暂停止了门合上的动作。

之所以说是短暂是因为下一秒钟,伊吹的暴力就把男生隔着门撞了出去。

这算得上是肢体冲突的行为发生后,形势又发生了改变,不知道是等待着这一时机还是被情绪冲昏了头,更多情报科新闻社的社员打算往门上撞去,我立刻窜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啊?社长,发生什么了?」

「社长?你是这个社团的成……」

「雨明学长……」

除了伊吹小声叫唤我的名字外,我听到的便是在场其它人的诧异声音,其中不乏今天带我参观的女生,在人群后面似乎地认出了我来。

「不好意思啊,各位同学,我们社团正在赶工,没什么时间招待,还请各位不要发出太大的噪音,长官在外面巡逻呢,各位再见啊」

一连串地吐出一堆临时想到的话,我回身就把门带上了,外面虽然继续嘈杂了一阵,终究应该是在短暂的冷静后,没再做出踹门之类过激的事,我和伊吹就这样站在门扉里面,一直等到了外面骚动平息。

「雨明学长……刚才的情况是……」

「我算是月雷战争的遗孤,亲生母亲下落不明,大约6岁这样就被收养到御雷来」

「……」

并不是抱着塑造自己人设的心思,仅仅是触景生情,想要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

毕竟在我眼中,她也许永远是那个把自己内心封闭,意图重回孩童时期的可怜的人,是在我上一次人生历程中掉队的同伴。

「刚来的时候,我对这个国家厌恶透顶,在我的认知中,这个国家是侵略我家园的敌人,然后在学校,我也饱受其它孩子的欺凌」

「……因为皓月人的特征吗?比如发色之类的」

把枯草色的头发染成粉色,伊吹的举动既可以说是与过去告别,也能解读成仍旧对身体上的这个「不幸」的特征耿耿于怀。

「嗯,所以社长你说我的头发和眼睛漂亮的时候,我挺不好意思的哈哈,也很感动」

「我可不是客套话噢」

伊吹大概是明白了我说这番话的含义,表情也从郑重逐渐变回了一贯的轻松愉快。

「原本我的童年生活会比较悲惨,还好我碰见了我的『光』,将我从孤独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虽然他们还留在塞雷纳利,但因为有着这道光在,我已经能够接受和运用好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的方式了」

「光……是吗?」

伊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实我去过情报科的新闻社,还被他们的社长九凤院悠绯邀请入社」

可我还是选择了这里,为了不让你失去你的「光芒」,即使在无边之夜里也能熠熠生辉的那个她。

「可我还是选择了这里,因为我对比了两个新闻社的报道,我认为伊吹社长,你有我能够共鸣的追求」

想要脱口而出脑海中所想的关于夕夏的事,好在最后我把话题和心情都控制了回来。

而对于十二夜新闻社和情报科新闻社报道内容的区别,其实除了八卦小道消息的偏爱外,确实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伊吹的某种追求的,在我发现伊吹不会轻易对我敞开心扉时就去努力理解了这些方面的事,除此之外,这还勾起了我的一些目的和计划的想法,抑或成为未来重大事件的重要突破口。

「呃,雨明学长,其实我们社团的情况……」

「不管是花钱雇苦力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都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伊吹社长,你想做新闻社的真正追求是什么?」

「……嗯,那,我们坐下好好谈吧雨明学长」

伊吹似乎认可了正式的对话,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后便去茶水间准备了,

「话说学长这个点会来我是没想到呢?」

「其实我不知道奈原军高这边周末晚上社团会不会活动,所以散步的时候偶然看到我们的活动室还亮着灯就上来了」

确实是巧合,所以我也不担心伊吹会有什么怀疑,比如对希望接触她内心的我的怀疑。

「大概是上周对他们爆料的挑衅有点过火,这周他们晚上总是喜欢来这报复人家,不过人家也不在意就是了」

大概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伊吹端茶送水的样子已经和下午如出一辙了。

「学长,咱不喜欢情报科的新闻噢,虽然他们有官方的授权,能获得更多的一手资料,但他们缺少了揭露真实的勇气,恪守着政治正确,或者用人家喜欢的词来说,没有身为真正的新闻人的格调呢」

「格调啊……」

虽然还是比较含蓄,但我还是大概明白了伊吹的大概意思,实际上正是如此,所以我也用自己的话语去附和了她,

「如果情报科新闻部代表的是歌颂光明的话,就必须要有与它相对应的,勇于揭露黑暗的存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不能只有一种声音」

就在我十分认真地如此说道后,伊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雨明学长,怎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呢,噗噗」

「我很受伤……明明是你先起头的」

伊吹笑得直不起腰来,只得双手合十不断向我表示歉意,过了好一会才往后撩了撩被甩到前面的发丝,同时把神色恢复过来,

「对不起啦,学长,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也很赞同,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有点中二」

「真的很受伤……」

「乖啦乖啦」

这一闹,感觉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伊吹还调皮地站起身子摸了摸我的头。

「学长说的确实很对,对我而言,丑陋的东西,并非能被悉数破坏的,就算破坏了它的形体,那些丑恶的东西造成的影响也会持续下去很久很久。真正能杀死它们的方法,是要让它暴露在阳光下。我就希望能成为做到这样的事的人,或者说,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

「嗯……说的很好啊,社长」

「嘻嘻,其实是某个很了不起的人教会我的」

应该是夕夏,或者星织姐,不过伊吹并没有想要透露的意思。

「另外啊,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将美丽美好的东西,具有形体地定格下来,不会随着记忆褪色,可以是文字,也可以是——这个宝贝!」

话到末尾,伊吹俏皮地举起了永远不离身的照相机。

「总感觉,有些燃起来了啊」

「是吧,学长果然是同志,来吧,我们一起加班!」

「欸,这个点?」

「来都来了嘛!」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牺牲掉宝贵的休息时间,成功和伊吹拉近了距离,却要做无聊的八卦新闻的编辑,照她所说,今晚甚至还要送去印刷,解决完这些事件都不知道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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