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人们相信世间有神存在呢?

宗教经典?

教堂?

神迹?

天象?

恐怕没人说得清楚。

但若目睹了这个少女在礼拜堂中祈祷的景象,即使是再坚定的无神论者都会动摇吧。

寂静无人的礼拜堂中,夕阳透过彩窗,在光洁的地板和成排的长椅上投下一片缤纷。

远处隐隐传来悠长的钟声。

成群的白鸽飞过教堂之顶,于染成茜色的天空中辟出一片洁白。

时间在光影的隙间缓缓流淌。

在这色彩昏朦的世界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女——祈祝跪在地上,默默进行祷告的仪式。

金砂般的长发在夕阳余晖中更显灿烂,完美无瑕的容貌因认真而更显脱俗,一切的一切都纯净到好像多看一眼都是对这场景的亵渎。

祈祝的守护骑士,西蒙兄弟,此刻正挺直腰板守在礼拜堂外面。按照规定,即使是守护骑士,也无权在祈祝神女祷告时闯入礼拜堂,因为这个仪式实在太重要了。

三个神女中,祈祝的地位隐隐是最高,这不是没有原因。

祈祝神女,为神的代言人,神的喉舌。

她是整个神律教中唯一一个能直接和至高神沟通的人,天律和祭灵不行,教皇和枢机大主教也做不到。至高神的所有神谕都是通过祈祝告知世人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今天,祈祝也虔诚地把心灵奉献给至高神大人,聆听神的教诲。

这是很奇特的感觉,仿佛人类重回胎儿时期,漂浮在母亲的羊水里,于无尽黑暗中沉浮。但若仔细感应的话,就会产生与某物同调了的感觉,就好像某种波长突然对上了一样,让她产生豁然开朗之感。

每当有这种感觉时,祈祝就既欣喜又害怕。身为至高神最最虔诚的信徒,聆听到神明的声音当然是至高的幸福;然而神谕未必都是温柔的,事实上根据过去的记录,历代祈祝得到的关于“惩处和讨伐”的神谕明显多于“护佑和希望”之类的。

祈祝神女这个位置,绝不像旁人想象的那样无忧无虑。祈祝自己过去就得到过几次相当残忍的神谕,有时是要求圣骑士团清剿大陆边缘的异教徒,有时是突然抬高赋税,有时是要把远方感染了瘟疫的村镇屠杀干净。每当这种时候祈祝就会感到无比悲伤,一想到那些无辜生命的死或许就是因为她说的话,她就自责到难以复加。

然而,向世间传达神的话语就是她最基本的职责,不论听到怎样的神谕都必须如实向世人宣告。不论是多残酷的神谕,教皇爷爷都会认真执行,并且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告诉她至高神大人的深谋远虑远非常人可以想象的,这些看似残忍的命令终将把所有人引导向光明的未来,这时祈祝才会稍微安心一些。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最近的几个月间一直没有新的神谕传来,这并不奇怪,虽然祈祝每天都会祈祷,但一般而言神谕三四个月才会来一次,前几代祈祝神女也有过两三年都没新的神谕的记录。大多数时候祈祷都是没有收获的,有时虽然对上了“波长”,但听到的并非神谕,而是单纯的对话。那是来自至高神大人、只对祈祝一人的勉励或训诫,诸如“一直以来辛苦了,吾最忠诚的孩子”,“你身为吾的代言人,必然会经历旁人难以体会的考验,这是对你意志的磨炼”等。那是深沉的男中音,就像严厉中带着温柔的父亲,每当听到至高神大人对自己的话语祈祝就激动到几乎要落泪。

这几个月也是,虽然至高神大人没有给新的神谕,但这些仿佛父女的对话还是时有发生的。

让她欣喜的是,最近至高神大人似乎变得温和了一点。

以前的至高神大人,虽然在严厉的话语中藏有温柔,但还是有种高高在上远离人间的距离感,而现在至高神大人的语调变得更亲切了一点,虽然这“一点”如果让他人听的话肯定难以分辨,但祈祝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和她的对话内容也较以前丰富了一点,更有父女的感觉了。

今天,祈祝也对上了波长。

“一如既往呢,吾最忠诚的孩子。”

是至高神大人的声音!

尽管已经听了很多次,祈祝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祈祝继续了对话。

“贵安,我最最仁慈的天父,至高神大人,您最忠诚的孩子今天也在向您祈祷。”

“很好,很好……”

今天至高神大人的语气似乎更有亲和力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他老人家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呢?一想到这里祈祝就既惶恐又高兴。不过就至高神大人的话来看,这次似乎也没有神谕,只是单纯的对话。

“但是……今天,吾亲爱的孩子,今天你的心境并不像往常一样纤尘不染呢……”

祈祝微微一惊。

“怎、怎会的,我对至高神大人的信仰之心从未动摇!……啊,对不起!失礼了!”

“没关系……不要害怕,吾亲爱的孩子祈祝哟。吾从未怀疑你的虔诚,但你平日圣洁又美好的心灵此刻蒙有些微尘埃,白璧微瑕,有什么烦恼么?”

“烦恼……”

“你并非吾,吾为神,而你是人,人皆有七情六欲,纵使有再坚定的信仰也难以完全磨灭。大胆说出来吧,吾的孩子,让被你所敬仰的吾倾听。”

“那、那么……”

说实话,这只是祈祝日常生活中的小烦恼而已,要说给至高神大人听实在有点……但被这样要求了,又不能不说。

“其实……我,对某人……有些,不太能理解的感觉,我形容不来……”

“吾能明白的,继续说吧吾之爱女,说出来会好受点的。”

“我是您的代言人,是祈祝神女,理应保持身心的洁净,但是……那个人是其他神女的守护骑士,她是我最好的姊妹,每当看到他们亲昵的样子,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污浊的感觉……”

祈祝的心跳已经快到极点,她还是第一次向他人说出自己的心事,即使对象是神。

“果然如此呢,吾之爱女,吾说过,人皆有七情六欲,而你又是青春年华的少女,会产生这样的感情也在情理之中。”

“哦……”

“但是,你毕竟是吾之喉舌,吾之代言人,保持身心纯洁这一底线不可违背。既然那个‘她人’是你最好的姊妹,你为何不祝福她的幸福呢?背诵吾之教义吧,吾之爱女哟,‘当他人因幸福而欢笑时’——”

“——‘吾等理应为其献上祝福,与其同乐’……原来如此至高神大人,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好孩子……”

祈祝顿时觉得心间的乌云消失一空。对啊!既然祭灵酱是自己的好朋友,宇杰先生既是祭灵的守护骑士又是自己……有了奇怪感情的人,那么自己何不衷心为祝愿他们幸福呢?涌起无聊的污浊感情什么的太差劲了!

这时,周围温暖的黑暗正在褪去,波长的衔接开始断开,祈祝知道这是结束的前兆。

“那么,您最忠诚的信徒先行告退,再见,我仁慈的天父。”

“嗯,再见了,吾之爱女,尽情守望他人的幸福吧……”

黑暗越来越淡,好像有什么把自己往后席卷,就在精神即将重回现实的一瞬间——

“……只要,你觉得这样真的好的话。”

“……诶?”

——神明淡淡的一句话,越过单薄的黑暗,传进了她的耳中。

“至高神大人,您刚才……说了什么?”

“大人?”

“至高神大人!?”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黑暗终于完全消散,祈祝的精神重新回到现实,睁开眼,看到的是礼拜堂光洁的地板,自己仍然保持着跪姿,而外面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结束了吗,祈祝大人?”

“辛苦了。”

西蒙兄弟立刻走来将祈祝扶起,祈祝还是有点懵懵的。

“只要,你觉得这样真的好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至高神大人要在最后突然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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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与骰盅,真是传统的玩法呢,可粗俗也可风雅,而且玩法简单,老少咸宜。”

男人拿起她们指明的三个骰盅,放在手中把玩——

“等等!别乱碰!”

咲舞立刻出声制止,男人耸了耸肩,把骰盅又放回桌上。

“我不都说了吗?在我异能的领域中,一切千术都是不允许的,违者会承受赌约的所有惩罚,我也一样。以这场游戏来说的话就是——每输一次会失去一个器官,顺序从远心端到近心端,而违规的话就会受到‘一下子失去所有器官’的惩罚,也就是必死无疑了哦,我可不会拿生命开玩笑。”

男人一挥手,把赌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到地上,只留下那三个骰盅和一堆骰子。

“那么,你们要用哪种玩法?”

“玩法……”

咲舞一个也不懂。

“看来真的是门外汉呢……来,看看这些吧,我列出了一小部分。”

男人递出一张纸,咲舞接过一看——

“七八九、二十一点、斗牛、双骰子、骗人骰、三宫、拔毛、五十一百……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反正你哪个都没玩过吧,那选哪个不都没差吗?”

“啧……那就这个吧,‘三公’,怎么样?”

“三公?呵,还真是一上来就选中了最简单的玩法呢,那就……”

男人把三个骰盅分别放到自己、咲舞和罪灭面前,又数出九个骰子,每人分了三个。

罪灭拿起骰子和骰盅,左看看右看看,很好奇的样子。

“如你所见,这种玩法三个人玩的话这些就足够了,规则非常简单:每人三粒骰子,各人摇骰,同开,三颗骰子相加尾数大者为胜。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理解?”

“的确是够简单的……”

越是简单的游戏越不容易作弊,而且咲舞觉得男人说“他自己也不能出千”应该是真的。

“我明白了,那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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