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又觉得我来此地是为了那你性命？”沦廻反问道。

“因为对我来说，找上门来的，除了有所求的，就再无他人了。”翠丝神情寂寥，不似骗人。

“那是因为，原本能够和你凑一桌聊天开玩笑的，都被你背叛光了，要不是死了，要不是就被送入了地牢。不过奇怪了，我原本以为你会比我想的还要强大一些，但目前来看，我看不出你这个背叛者获得了什么与众不同的好处。”沦廻抓起茶几上的茶果，咬了几口，连连点头。

这女人归隐千年，这种植的手艺倒是了得。

“我从来就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这种事情，在我向那个男人索取的时候我就清楚。”翠丝看着沦廻啃着自己收获的果实，也不恼怒，反而是从厨房拿出了茶水，然后用杯子斟满给沦廻端上。

“既然你得不到任何的东西，那为何又要选择背叛？”

“虽然我得不到东西，但我可以让别人不在失去。当事情变得更坏的时候，既然不能够扭转局势，那么只能不让其恶化。”翠丝才来回做了几下子的动作，可整个人确实透出了十分浓郁的疲惫之态，她在沦廻右手边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脸色苍白就好似个病人一般。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无论是你，阿茶，颠不破，还是闽想，他们包括他们的后人，都从时代传承的责任重解脱了出来。冗长的时间会让智者的答案也能够被凡人所勘破，时间一长了你们总是会想到一起，你们承担不了当初的承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后代子嗣陷入永世的沦廻，其实，你们没有错。”

翠丝轻轻蹙眉，侧头第一次认真审视了一番沦廻。

“风……自由！？”

打量了半天，才艰难的吐露出了三个字眼。

“风自由……那个被你背叛的男人，最后抱着虚幻的爱情死在了神山脚下。几世几年，那是唯一一个真真意义上有才能有实力击溃神祗系统的男人，却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便死在了你的怀里。他和我也许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但我对他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然而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沦廻打了个饱嗝，把果核吐在了茶几上。

“有实力有几率的人和事情太多，哪一次我们不是满怀希望和热情走在了一起，然后又进入了下一轮轮回。希望不能当饭吃热情也不会给我们带来胜利，这游戏从一开始我们就毫无胜算，很多年以前林惠仑带领着我们的祖先选择对抗那男人，他们才是一切的罪与恶。他们是英雄了，是抱着理想死了，但却把自己的子孙后代拖入了永世不竭的苦难之中，他们，又对得起我们？”翠丝反驳道“创世神……那个男人是何等的人物，传闻中的林惠仑当年已经达到了固化切丝粒子的创元级别，却仍旧打成了烟消云散。那可是多少年才能够出现的人物，而我们这么多代过去了，又有谁能够哪怕是触碰到林惠仑当年水准的一半？莫说一个风自由，就算当年十二个人都是风自由，却也难逃全灭的下场！”

“然而背叛是罪，你开启了背叛的大门，崩解了十二缕光会……”

“我的罪也是我自己的，什么十二缕光会，什么神佛鬼怪，什么弑神屠佛，这本质就是人斗。那个男人，我们是斗不过的，他之所以留下来我们，打个幌子给我们机会，就从来没有打算让我们有赢的丝毫可能。”

“翠丝，我父亲死了，就在去年。”沦廻忽然打断道。

“他死了，你也离死亡不远，人类的十来二十年时间，确实十分短暂。”翠丝低头沉吟。

“去年是我和他一起去的神山，他死了，但我把那男人给打伤。原则上，也是我输了……”沦廻又说道。

翠丝冷笑一声：“神殿门前的二十四阶机械天使，绝对不可能让同一血脉的两人进入，就算退一万步你进去了，就凭借区区两人，又怎么可能打伤主神？”

“但我今天却找到你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沦廻诡异一笑“你能够背叛十二缕光会这么多年却没有被碎尸万段，不会是因为神祗系统在保护你吧，你和那男人达成的协议，我多少都能猜得出来。”

“……”

翠丝原本软弱的神态忽然精光一闪，略微是有了些许叱咤风云的女神锋芒。

“神祗系统现在自身难保，谁还能过来救你……莫说，我这不就是大摇大摆的走道你门口，在你的面前大开杀戒杀光你和斯坦因生的一堆杂种，你又能奈我如何？”沦廻嘿嘿傻笑两下。

“你杀光了他们？拜亚族的精灵？”

出乎意料，翠丝并没有显得太过激动。

“我用地狱炎龙的火囊粉末点了把大火，把它们从结界里头轰了出去，外头有我的人布置好了层层机关狩猎……你还别说，这几百年来人类研究了不少针对精灵的武器，特别是你们的耳朵能够听得见人类听力系统触碰不到的频段， 我买来了不少这类音波系统可以给你们精灵造成大规模的脑伤害，不出意料的话，今晚你们村子所有人，都得死。”

话毕，沦廻内心暗自冷笑了三声，他的行动纲领里头，永远没有意外。

翠丝并没有否认拜亚族是她子嗣的话题，实际上在沦廻的面前，她根本就没有太多的秘密。可沦廻奇怪的是，这女人确实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眼神偶尔抹过些许忧郁。

“你不是风自由，你更加接近林惠仑，那个男人，当年如你一般，根本就没有把精灵当成和人类平等的生物看过，他看着魔族，居然，龙族和精灵矮人们时候的眼神，就和你此刻看着我的眼神一般，和看着动物园正在杂交的猴子猫狗没有任何的区别。”翠丝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就是这种眼神，我是无法容忍，也无法忘却……”

“要怪就怪你出身不好，啧啧，不对，是你本身就是一坨怪物，你们的祖先就是我们实验室里用人类为基准调整变异出来的幻想种。但我现在说什么也没有大用处，世界和社会貌似已经接纳了你们，还成为了比人类更加有优越感的种族，这一切，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做女神的确实是手段过硬。”

沦廻此刻说的是真心话，他从不否认翠丝的实力和运气，精灵族能有今天白暗两派在南北大路如此辽阔的疆域和崇高的社会地位，都是这个女人所一手造就的。

“我该怎么称呼你？”翠丝忽然问道。

“我叫沦廻。”

“沦廻……你对我们精灵族的历史，有多少了解？”翠丝问道。

沦廻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了几分尴尬，这自己虽然是一身本事，但都是身所天成，得来不太费工夫。就活着的年岁来看，还是个愣头小伙子， 人类历史且不说知道的并不深入，更妄论精灵族这冗长的奋斗史了。

“你便也是那类人物，拥有着超绝的能力，却并没有得到与之匹配的才识，你这么年轻，身上的切丝粒子是如此的活跃，你也没有经历过粒子沉淀下来，随着时间僵化分离的那种痛苦。你怎么又能够确定，你这一身能力没有被你的年少轻狂所亵玩？”翠丝女神反问道。

“你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我还年轻，看待事物的标准还远远不够成熟，我今天能够因为历史原因而杀你，明天也许会因为历史的真相而后悔。但我觉得后悔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一失足能成千古恨，然而千古永流传……况且，作为一名人类，我真的没有必要站在精灵的角度去思索。”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存在就没有价值。”翠丝娇喝一声打断。

“会有的，但只是不在我的价值观里面。”沦廻摇头“我看出来了，你的身体已经快要崩溃，可你才活了一千多年的时间。难怪我再敲门的时候你还在沉睡，你察觉不到外头的世界，皆因为你已经无力去干涉，你年轻的时候过度使用了切丝粒子……你用了风自由的功法，那并不是你们这种保守的身体架构可以承受的。”

“好眼力。”翠丝眯起了一双星汉般的眼眸。

“那也好，这样我也省事，待我一刀切了你，我就去慢慢寻找被你不知道下放何方的斯坦因去。那男人，相比爱你若狂，但也恨你至死，我让你们做一对鸳鸯，倒也不用谢我。”沦廻说完，袖口中已然是抽出了匕首。

“在杀我之前，你不能听我讲个故事，或者说一段岁月的经历么？”翠丝看着匕首的刀光，倒也好不害怕。

她早就活得累了，可她只是不敢死而已。

她死了，拜亚族就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也许精灵一族还能够完美无瑕的继续生存下去，但拜亚一族，却又是多少神祗的口中肉眼中钉。

在无穷尽的岁月当众，自己和斯坦因生下来的孩子，生息繁衍，子孙后代，层出不穷……然而岁月的惩罚，让她看着无数的亲人生死翻滚，于红尘中川流不息，可自己却只是仿佛那滚滚车马旁的一名看客，任由自己歇斯底里，却没有人肯停下来捎自己一程。

爱是何物，恨是何物，倦了。

“故事？我喜欢听故事。”沦廻呵呵笑着，把手中的匕首收了回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你不会是个善人，但也不至于临死前来骗我，我累了，杀了你我还得在这里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