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流光里，叶紫展开双翼，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选择幻想化这一极端的方式来突破梦魇设置的梦境，可这一举措无疑是极其有效的。

梦魇愣愣地看着天际上那一抹流光，原先因胜券在握而有些浮躁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她是玩弄人心的恶魔，在了解了徐哲的记忆后，她当然能猜到那个疯狂的女人想要做什么。

想必她对梅瑟尔提出的条件，大概就是阻止明黄鼠。

可这么一来，她的计划已经被完全打乱了。

叶紫会去找徐哲，然后至少其中一方会在大战中殒命，而对方那个叫做隼的高位幻想再趁机把残存的那位灭掉。

这样的话，相当于她手上的两张强力牌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了。

几乎没有什么肉搏能力的梦魇，大概连面前这个已经残血的行刑人都搞不定。

失败已成定局。

万念俱灰之下，她颓然坐倒在地，眼眸深处慢慢有些后悔向外爬出。

也许死了也挺好的，不用再这么苦心操劳，时刻担心被循着气味而来的觉醒者们干掉。

只是可惜了陈小苗，刚刚完成心愿就被自己夺舍，然后几分钟就迎来死亡。

她看着面前已经拔出刀来的齐亚，闭上眼睛，准备引颈受戮。

齐亚没看她，他抬头看着远方天际流光里愈加清晰的女子身形，有些沉默。

“那是叶紫？”他转过头来问梦魇。

“诶？”对于少年不立刻下手杀自己，梦魇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她本来年龄就不大，在自己全盘失败之后，她沉吟片刻，心想索性和对方聊一聊算作遗言也好。

“嗯，是那个幻想种是天使的女人，不过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是什么？”

知晓自己命运之后的梦魇显得很耐心：“是新的种族，如果真要说的话，是进化之后的‘人’。”

“进化之后？”

“是的，但是这种以存在为代价换取的进化并不能持久，那家伙可能是以杀掉明黄鼠为条件和大天使订立了契约，你别看她现在站在你这边，一会儿杀掉明黄鼠之后，她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幻想种了。”

“到时候她肯定站在我这边，所以奉劝你要杀我趁现在。”

齐亚转过头来看着跪坐在地的小女孩：“觉醒者的结局都是这样吗？到最后交易完成就变成自己曾经的敌人？”

“大部分是这样的，当然也有契约还没订立就死了的，除了半契约以外，都是这样。”

“那觉醒者有什么意义呢？一旦觉醒就卷入不死不休的战争中，直到死或者幻想化才得以终止。”齐亚的声音有些寂寥。

梦魇看着齐亚手中那把一直稳稳面向自己的锋利军刀，嘴角撇了撇。

先前的会面太过匆忙，她还没好好打量过这个幻想种最大的敌人。

她原来因为行刑人留下的传说而一直对他们心存恐惧，但现在从这个家伙的问话看来，面前这个明显是个雏。

而且是被人蒙在鼓里的可怜雏。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些佩服自己，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有心思来可怜要杀自己的人。

她不更应该可怜功亏一篑的自己么？

不过……她又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以前长辈给她讲过的、有关真实者的故事，再抬头看向齐亚时，眼里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怜悯。

她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从叶紫强契约开始，局面就已经逆转，死亡已成必然，索性换了个比较舒服点的姿势坐在地上。

齐亚吞了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不符合年龄妖异气息的红裙哥特小女孩，手中战术军刃端正。

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逃走，毕竟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有多糟糕他自己清楚知道，而且如今在清醒状态下，他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对着人挥刀的勇气。

“你也是个可怜虫啊。”对面的小女孩不知为何低低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

“什么？”

“我说你也是个可怜虫！”女孩抬起头，鼓着包子脸有些生气。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的结局也绝对比我好不了多少，所以我幸灾乐祸啊。”

齐亚一愣，接着猛然反应过来，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见过其他的真实者？”

“见是没有见过啦，不过我知道他们的结局，”小女孩突然作神秘状，“你想听吗？”

尽管明知对方是敌人，是幻想种，齐亚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微微靠近了一点。

梦魇微微一笑。

小女孩突然从地上蹦起，双手凌空来抢齐亚手中的战术军刃。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那纤细的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然后狠狠向后一送！

刀锋在齐亚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刺入梦魇的左胸口，直至没柄。

小女孩嘴角猛然溢出一缕鲜血，她面带痛苦，可眼睛却依然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个半张脸染上红色的少年，然后咧开嘴笑了笑。

“我只知道……咳咳……所有真实者的结局……咳咳……无一不是孤身以终。”

她松开了刀柄，身体无力地向地面滑落，然后重重地跌在尘埃中，红色在身下弥漫开来，迅速形成一个小小的湖。

“为什么。”齐亚沉默地看着梦魇，如果仔细看的话，少年的双腿其实微微地在颤抖。

“我累了。”梦魇仰面看着黎明前更加黑暗的夜空，双瞳逐渐涣散。

“你想要知道的东西……那便是答案。”她勉力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那向着村口树林落下的流光。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

“检测到幻想种序列号967梦魇幻想信号熄灭，任务完成单位，卢卡分部，编号73672齐亚，任务奖励已发放，请于分部账户查收。”

从戴上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银扣突然渐渐响起，冰冷的机械电子合成音萦绕在齐亚耳边。

任务完成了？

他颓然软倒在地，立了大功的军刃跌落在尘埃中，响起清脆的钢铁音。

他还没来得及激动，那银扣接着继续亮起，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巨型幻想能量反应，请注意躲避。”

他愣了愣，似是听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远方那流光落下的天空。

无可直视的强光从半空中袭来，闪耀间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天使怀里紧紧抱着明黄鼠不断挣扎的身体，无视对方恐惧的叫声，化作利剑向天空深处飞去。

他们隔得很远，可他似乎也能听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在说些什么。

“一起走吧。”

大概就是这样。

当流光掠到最高点，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瞬，那流光猛然崩碎开来，光焰膨胀，一朵巨大的曼荼罗花在陈家村的上空悄然成形。

无边的热浪向四周席卷开去，扫平周围所有的阴云。

可诡异的是，这样规模庞大的爆炸却并没有一点声音。

花朵散去，炽烈的云彩在这片区域悄然燃烧。

云的中央，什么都没有。

这可惜这宏大的，宛如末日审判般肃穆而恐怖的场景竟然只有两个观众。

毕竟隔着百里，想来在徐州那些夜猫子观星客眼里，这只不过又是哪家暴发户在烧钱放烟花。

正愣神间，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幻想种序列号443，幻想种明黄鼠的幻想信号熄灭，任务完成单位，龙渊徐州支部，编号42713叶紫，任务奖励已打入徐州支部账户，请注意查收。”

“检测到幻想种序列号233，幻想种激光大天使的幻想信号熄灭，任务完成单位，龙渊徐州支部，编号42713叶紫，任务奖励已打入徐州支部账户，请注意查收。”

“紧急通知，检测到徐州支部留守人员叶紫，徐哲死亡，现徐州觉醒者管理事务全权交予卢卡分部，任务奖励将在接任者到达后发放。”

连续三道提示音响起。

齐亚听着这平淡的声音，脑子突然就懵了。

叶紫……就这么死了？

那个和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带着真诚笑容的姐姐就这么死了？

不是伤心，他只是觉得胸口很堵，一股子甜腥味弥漫在他的口腔里。

还来不及哭泣，他突然想到，这是觉醒者的结局。

那么按照梦魇所说，自己的结局……

他突然又想起刚才银扣提示的两句“任务奖励已发放。”一股无名的业火骤然从心底升起。

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地骂道：“我去xxx。”

然后终于倒了下去。

柳暮抹掉嘴角的血迹，身子靠在被打断了一半的杨树旁。

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反倒又吐了几口血。

可这几口血吐出来后，她反倒轻松了许多。

她面前不远处焦黑的大坑里，隼凄惨地躺在中央，浑身上下全是伤口。

她仰望着半空中逐渐弥漫开来的白色火海，被泪水模糊了的视野里毫无焦距。

“还是……无能为力。”

女孩低下头来靠在树上，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启明星亮起，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