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丝绸般光滑的铺陈在少女的闺房内。

面对金发少女认真的疑问，黑发少女却是茫然的看着对方。

「真是拿你没办法……」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膝并拢，受阻的月光尽数转移到她那顺滑的金发，辉光四映。

「换个问法吧，阿尔法，你究竟明不明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本想回答『使魔』的阿尔法却是吞回了话语，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她也明白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唉，都怪我，忘记了你的本质，你不是魔族自然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的。」

金发少女垂下螓首，靠着双膝，仿佛为了安抚黑发少女的不安而微笑着。

「看来半调子的说明是没用了，听好了阿尔法，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打从他彻底成为魔族血亲之后，原来的他已经死了。」

「死……了？」阿尔法大脑一片空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在埃克特的重力领域下，从他身上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的生命气息，那个时候的主人确实已经死了。

为什么自己会忽略了这种事情呢？为什么会存在主人还活着的这种可笑侥幸呢？

「主人……已经死了……」

黑发少女呢喃着，双眼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准确而言，是他的精神已经死了……」

爱丽丝语气颤巍说道，想必她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内心也如针扎，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爱丽丝姐姐，真的很坚强呢，阿尔法输了。」

阿尔法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爱丽丝则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没有谁输谁赢的，我们是一体的，阿尔法。因为我们都一样。」

没错，一样喜欢着那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能依旧喜欢他。

黑发少女明白她的意思，仿佛为了回应额头的温暖而用力挤出释怀的笑容。

「嗯！」

「真是傻丫头，不过或许这样反而更好。」

「更好？」

黑发少女露出疑惑的神色，眨巴着的大眼睛总算恢复了一丝往日的神采。

「嗯。说来也是奇迹吧，作为人的部分已经死了，那么他的精神应该随着作为魔的部分苏醒而完全消失，沦为杀戮的机器，我也是因此才被父王叫去，带上了『招魂铃』。」

「招魂铃，是爱丽丝姐姐用来操控普利西斯的手铃吗？」

「对的。招魂铃原本就是魔器，能够压制住绝大部分的戾气，它能为我与使魔之间构筑一条直达使魔内心的通道。若是空无精神的使魔，我的精神能直接到达他的内心，实现绝对的操控——」

「那么主人会这样是因为爱丽丝姐姐的操控吗！？」阿尔法讶异道。

「笨蛋！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去做袭击你的事情！」

爱丽丝化抚摸为手刀，看似架势凶狠，却是轻轻敲了下阿尔法的额头。后者当即发出小猫般的轻呼。

「呀！——」

「根本不痛好吧！哎，如果能彻底操控，我也不用那么费心，至少他能彻底服从我的命令，也不会发生袭击你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爱丽丝姐姐，阿尔法不明白~」

黑发少女摇晃着螓首，黑发在月光下飘动着。

「他还留存本心喔！」爱丽丝说道，但眼中却看不到任何光芒。

「留存本心？但是爱丽丝姐姐不是说了吗，主人那个……做为人的部分已经……」

「所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虽然想过求证历史，但是像他那么特别的存在是史无前例的，所以他为何能留存本心这一点，我也无法明白，或许这个世界除了神之外，没有第二人能明白吧。」

「那么我们接下来是要去找神吗？」阿尔法天真问道。

「找你个鬼啦！」爱丽丝不由被逗乐了，突然猫下身子紧紧抱着阿尔法。

「爱丽丝姐姐？」

「听好了阿尔法，现在他情况非常特殊，但是未来的他一定会成为毁灭整个世界的人……而我可能就会是这个罪魁祸首。」

金发少女轻声说道，可以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恐惧。身下的黑发少女亦是察觉到金发少女的颤抖，也放弃了对她突然抱住自己的埋怨。

「爱丽丝姐姐想多啦，主人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何况不是还有招魂铃的契约在吗~」黑发少女微笑着，抚摸着金发少女光洁的后背。

「如果是以前的他，我当然明白是不可能的，毕竟就那个傻瓜，明明跟他毫无关联的人他也要拼命的去守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毁灭世界呢，但是——」

爱丽丝神情微微一滞，面露绝望之色。

「契约的命令，正在渐渐失去效用，我可以感觉到，命令的效力时长，越来越短，有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接收到我的命令……」

阿尔法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丽丝，不知该说什么，要理解爱丽丝的话对她而言尚有困难，但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理想的事情。

「阿尔法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想不明白，为何人与魔之间不能结合，问父王，他也只会告诉我这是历史流传下来的法典之言。但是父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明白，他根本不在乎世界的毁灭，他只在乎他自己能否快活的活，哥哥也是因为他的影响才会变得这么没用！」

爱丽丝愤慨说完，察觉到阿尔法的疑惑神色，不由抱歉道：

「不好意思，一说起那对无药可救的父子两，忍不住跑题了。」

金发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为认真地继续道：

「以前的我不明白，甚至天真的想要挑战过历史的权威，但是现在我渐渐明白了，为何人魔之间不能结合。阿尔法还记得我的话吧，我说过——契约的命令正在渐渐丧失作用……」

「嗯，但是使魔的契约不是绝对的吗？」阿尔法反问道，虽然她的本质并非魔族，却也在魔族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关于使魔契约这块仍是有所了解。

爱丽丝摇了摇头，双目无神道：

「契约之所以能实现绝对命令，是因为使魔没有心，而通过契约通道，由主人的心来代替了使魔的心，从而掌控了使魔的行动。但是，他不一样，他还留有本心，而且本心对我的抵抗越来越强，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会无法再控制他。」

金发少女看着阿尔法，面容涌出无限的悲伤，强咬着牙不忍让眼泪落下。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阿尔法受了一惊，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重要之人，只是不断用力回抱着对方。

「阿尔法，对不起……」

爱丽丝硬噎着，眼泪扑朔而下。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爱丽丝姐姐，你没有对不起阿尔法什么的，阿尔法很感谢你，至少你让阿尔法还能陪伴在主人身边，即便主人已经不记得阿尔法……」

受到爱丽丝的影响，阿尔法眼圈也开始泛红。

「不！不是这样的！」爱丽丝用力摇着螓首，唇齿因咬合用力过度而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

「其实在他受戾气影响袭击你时，我已经察觉到了，但是！——我的命令无法传达到他的内心，我的声音传达不过去！我控制不了他！直至他在你身上得到一定满足后，我的声音才能传达到……我真的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爱丽丝哭了，如同孩子般。

「他的本心渐渐强大，抗拒着外来的声音，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再也无法控制他……」

「没事的爱丽丝姐姐！你不说主人的本心会越来越强大吗，像在雷诺大陆一样，主人一样没有做出什么坏事啊！那样子主人不是会做回自己，那更好啊。」

「不一样的！阿尔法，你不了解魔族。魔族只要一使用戾气，本心就会受到反噬。戾气本就是负面情绪所化之物，无论悲伤愤怒贪婪，甚至杀意淫欲，任何负面能量都能化作戾气。只要借助戾气的次数越频繁，调用的戾气越多，本心受到的反噬就会越严重，终有一天将彻底失去本心，沦为纯粹的负面能量集合体。因为贪婪，戾气会去寻找吞噬更多的戾气，因为杀意，戾气会夺走周围一切的生命。贪婪会带起更多的贪婪，杀意会引出更多的杀意，最终将集合世间所有的负面能量，成为世界上绝对的恶！到那时候，你会死，我也会死，世间所有生物都会面临灭绝！届时，恐怕是神，也无法阻止他了吧……」

爱丽丝说完，脸色早已不复红润。阿尔法只是怔怔的看着爱丽丝，良久无力垂下眼帘，双目无神，轻轻念道：

「怎么会……主人……会成为世间所有的恶……？主人……会杀了爱丽丝姐姐……跟我……？那么阿瓦隆的大家……也会被杀？」

阿尔法呢喃着，随即疯狂的摇晃着螓首。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白主人！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因为哪怕主人是牺牲了自己，也不会伤害重要的人啊！」

「阿尔法，你忘了吗，他才袭击过你不久……」

金发少女只需一语，便让黑发少女所有挣扎变得无力。

「那样的话，该怎么办？爱丽丝姐姐我们该怎么办？！阿尔法不怕死，但是一想到主人如果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重要的人，他一定会伤心……很伤心的……」

阿尔法呜咽道，话到后面已是无力，声音弱不可闻。

然而，爱丽丝的回答却是让阿尔法跌落谷底。

「没有办法。就算想要等到他失去本心时再招魂铃也没用，因为招魂铃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在与他订下契约后，招魂铃的负荷也达到极限了。除非——」

「除……非……？」感受到爱丽丝的不对劲，阿尔法担忧反问，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在他化作『绝对的恶』之前，杀了他。」金发少女面露绝望，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