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此生除了要压岁钱之外，第一次鞠这么深的躬。

对象当然是她们几人。

“对不起……还有，谢谢！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小到大和人的相处都是小心翼翼，从没遇到过要非常郑重地向他人道歉的情况，也正因如此，到这时候我就词穷了。

“啊、啊啊烨你不用这么愧疚的！总之大家的努力没白费不是吗？”筱最先有了反应，她红着脸挥着手好像错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样，她这种弱气的性格还真是好办。

“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咯，比起我，某人付出的要多得多呢。”吉薇妮亚一笑而过，看向站在她身边的某人。

“……”

皓月又穿上了那熟悉的白旗袍，今天的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不知为何她的脸有点红，看我的目光也有点躲躲闪闪。

看她这样子弄得我也害羞了，是因为趁她睡觉的时候主动偷吻她吗？冷静点啊我！

“皓月。”

“嗯。”

“对不起，还有，谢谢。”

“嗯。”

“……”

“……”

静——

两人都陷入无言。

按照通常的剧情发展模式，我应该会抱住她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在伤害你呜呜呜”之类的话，然后她会带着慈母般的笑容轻轻抚摸我的头，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让我不要伤心，然后关系就自然而然更进一步直接上三垒吧。

然而，当初吞噬羽蛇之卵时，满溢我心中的负面情绪就被浓浓生气洗了个干净，所以此刻我心中情绪波动完全没那么强烈，自然也就不会嚎啕大哭之类的。

反而没法让剧情往下发展了。

“啊~~~我先去给孩子们做早饭了，你们慢聊！”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筱尴尬地笑了笑，开溜了。

“嗯……我也不在这当电灯泡了，你们有什么想谈的话就去卧室里吧，拜~”

吉薇妮亚也亲切一笑消失在虚空中，喂喂我怎么觉得你的笑似有所指啊，什么叫到卧室谈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大战之后必有福利？这么说来一般向王道rpg里boss战前和战后都是啪的好时机呢！

“……”

犹豫片刻，我下定了决心。

“去卧室里吧，皓月。”

“卧室……”

“然后你把衣服脱了。”

“咦咦咦真的要做吗？现在？”

“喂喂别眼睛冒星星啊！我有别的事想干！”

“‘别的事’是谁？外遇对象？”

“你故意的吧！”

啊，这么说来——

“奇了怪了，咲舞呢？”

唯独咲舞不在这里。

难道那个隐性傲娇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故意不来听我的道歉和道谢吗？有点可爱诶。

“咲舞姐姐的话出去了哦。”

出现的是许久不见的莫奈。她手里拿着碗盘，应该是想帮筱准备早餐吧。

“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微微低下头，表情变得有点苦闷，声音也抖得厉害。

“……她去上坟了。”

“上坟！？”

“还记得当初对你们说的，社团创立之初的三人吗？”

“有印象呢，是你，咲舞，还有个叫玛格丽特的……啊！”

我突然记了起来。

我问她“那个玛格丽特呢？我记得社团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孩子啊”。

她回答我——

“死了，自杀。”

那之后，她一直都没跟我说那个玛格丽特为何要自杀。

因为她也不知道。

“原来……咲舞是去看那个叫玛格丽特的少女了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没记错的话，生前她们是好朋友来着。

莫奈猛地颤了一下。

“我也想去，但是……没有勇气啊。”

低声抽泣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出。

“我不敢……别说她的死因，我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没能察觉到她自杀的征兆……去她的墓前时，我总能听见她在怪罪我，怪罪我不去救她，怪罪我的愚钝……长此以往……我再也不敢去看她了。”

“……”

终究，是弱者啊。

——————————————————————————————————

中联院，近郊处。

这里有个小小的墓园。

明明是个墓园，却没有丝毫阴沉恐怖的氛围。雕花的围栏圈出一块块分区，粉白色的墓石意外地能温暖人心，道旁的槐树枝叶繁茂，温暖的阳光透过叶间洒下，墓前献的花都插在墓园免费提供的特制营养液里，几个月也不会干枯。

咲舞还是平时的那副装束，只是里衬和长袜都换成了黑色的。她默默走向最里面的一个小小的墓碑，把一束白百合和栀子花放在墓前。

手轻轻拂过黑曜石材质的墓碑，拂过上面的几个大字：

玛格丽特·葛林姆森长眠于此

“三年了啊……”

自从创建了世界小角落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谁能想到那个当初几乎是一时兴起创办的社团会延续这么久呢？

过往的事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晚上躺在床上时，那个美丽而阴郁的少女的面容仍会在眼前闪过，一个人呆着有时会回想起那娇柔无力的低语，还有难得一见的笑容。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偶然路过时，一时兴起救下了被不良少女团体围堵的她和莫奈，反而被她警戒了。

“咲舞姐姐……能叫你姐姐吗？”

姑且带她们吃了顿好的，她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了，小孩子真容易满足。

“真的？这就是咲舞姐姐现在在住的地方吗？我们也可以住？”

“没地方可呆的话来这也随便”——自己当时好像是这么回答的。露西死后，因为不想待在那留有太多悔恨的地方，她换了个新房子，也就是现在的世界小角落。

“姐姐，莫奈提议说要不要成立个社团，你觉得呢……可以吗？太好了！”

为什么一向嫌麻烦的自己会答应那幼稚又可笑的提议呢？为了填补露西死后自己人生中出现的空洞吗？还是单纯想做点事情？当时的想法咲舞早就忘了，但是一想到那个总是一脸阴沉的少女听到自己肯定的答复后露出了最最幸福的笑容，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咲舞姐姐……按你教的办法烤了蛋糕……尝尝？”

世界小角落——筱加入之前还叫睡衣同好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现在想想真是梦幻般的时光。刚失去露西的咲舞再次找到近似家人的存在，帮莫奈和玛格丽特摆脱了学校的不良少女的纠缠，她们也找到了难得的安心之处。

各得其所。

明明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

以咲舞的强大视力，即使相隔近千米也能准确无误读出少女的唇语。

“对不起……姐姐……我……果然……终究是个肮脏的人……是个不可能获得幸福的……弱者中的渣子……哈哈……我已经……彻底的……”

好像意识到咲舞就在往这边赶似的，背对着夕阳的她，对咲舞的方向凄然一笑。

然后，纵身从楼顶跳下。

鬼化，加速到极致，疯了一样地突进，却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只有几厘米的差距，少女得长发甚至拂过了她的指尖。

然后，鲜血之花，在她面前绽放。

“……啧！”

咲舞用力甩了甩头，挥去了鲜明到恶心的回忆。

用最快的速度扫干净旁边地上的落叶，除去杂草，擦干净墓碑，一连串行动行云流水。

一切办妥之后，咲舞最后对墓碑施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

简直像逃跑一样。

平日里回忆起玛格丽特，还能想起她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

但到了墓地，最鲜明的回忆全是她脑袋着地的瞬间。

还有那最后一瞬间，她接在“我已经……彻底的……”之后说出的三个字。

“没救了”

说出这三个字时，她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不……不是你没救了，是我没能救你啊……”

咲舞的声音，微微颤抖。

————————————————————————————————————

指尖传来扎扎的感觉。

顺着那纹路一路向下，她发出轻轻的呻吟。

“对不起，弄痛了？”

“不，还好……”

“完全不像还好的样子。”

我再次低下头，仔细看着那些可怕的伤疤。

错综复杂，密密麻麻，就像大都市的公交线路图。

划烂，撕烂，咬痕，还有一层层撕裂的痕迹。

被撕裂和修复的次数过多，连形状都变得歪曲。

“不要看啦小烨……都成这个样子了……”

皓月难为情地抱紧身体，露出郁闷的表情。

看到这里，我才对自己的罪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也对“暴殄天物”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把如此美丽的女人弄成这个鬼样子，是个人都干不出来吧。

“真是的……”

虽然不该由我说，这样她的身体真的很瘆人。

所以……

“躺下别动，皓月。”

“小烨？”

我有点强硬地把她按在床上——当然不是要做那事，我就算再怎么恶趣味也不可能对被摧残成这幅惨象的少女动手的。

精神稍一集中，立刻有大量血从我体内渗出，越流越多，最后就像一条小河一样流淌在皓月周围。

“这是——”

“说了别动，还有，张嘴。”

我有个必须要尝试的事情。

大量的血像膜一样贴附在她身上，还有少量血撬开她的牙关半强硬地灌入她胃里。

“呜……咕噜……咕噜……”

血漫过了口鼻，哺乳动物的本能促使她挣扎着想换气，见状我连忙开口。

“别挣扎！让血灌满你的气管和肺，开始可能有点难受但很快就会好！也不用呼吸！”

听到我的话，她立刻安静了下来，足见她对我的信任。

就这样过了一小会——

“……咕噜？”

她在血中睁开了眼，用微小的幅度扭动脖子，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伤疤在消失。

不，不是伤疤消失那么简单，这段时间因过度透支而变得虚弱地身体也强壮了起来，微微凹陷的面颊也隆起恢复了以往的润泽，

~~~~~~~~~~

此处删去一段露骨的身体描写

~~~~~~~~~~

虽然肉眼看不到，但体内也一样吧，受损的脏器受到滋润，正在快速自愈。

“小烨，这是——”

“大概是进阶之后的新功能之一吧。”

制造血兽——其本质是我的血液变得像羽蛇之卵一样能产生“生命力”，不但能用来制造下仆，还能治疗肉体损伤之类的。

换言之，现在的我是个人形自走急救室。

说白了就是可以当召唤师兼奶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