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亚站在街角的电线杆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小广告。
“寻人启事：城东贫民区老栓家八十岁的太婆在三日前走失，望好心人……”
不是。
“办证：详情请询17656543328。”
不是。
“诚招……”
还是不是。
齐亚的目光一直向下扫视，直到一张粗大的广告映入眼底：“买肾！肾源价格面议，详情请询134567890741李先生。”
他眼底泛出一丝喜色，旋即作贼般扫了扫周围，嗯，还好，只有两个窃窃私语的大妈注意到他。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揭起那张粗犷的卖肾广告，然后……
“齐亚！”意料之外的招呼声把他吓了一大跳，旋即齐亚也不管旁人奇怪的视线，两三下把广告撕成了碎片。
转过头来，这时他才发现始作俑者站在他面前两米的位置，一脸贱兮兮的笑容。
那是一个高大的小伙子，看上去至少一米八五的个子，五官也算长得端正，虽说谈不上帅气，但清秀却是有余。
虽说那一脸贱笑确实减了不少印象分就是了。
男孩的名字叫林刚。
“你在干嘛？”林刚收起笑容来到齐亚身旁，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电线杆。
“诚招……”
“我明白了。”他一脸“大家都懂”的表情拍拍齐亚的肩膀，然后一脸悲痛地捂脸长叹，“别灰心，你会有个好归宿的。”
“滚！”
“得令！”然后这个逗比一脸荡漾地向远处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转头来怪笑，“我要把这事告诉班里人，你就洗干净，乖乖等着我们给你准备嫁妆吧！”
“毕竟……你可是全班人的闺女啊！”他跑进远处的人群中，再没了踪影。
齐亚突然不想说什么了，连准备好的脏话也没了兴致。
他转过身来看了看被自己分尸散在地上的广告，然后蹲下去又拼了拼，看着实在是没可能把电话号码还原，才终于发出一声长叹。
“明天……到底是去卖肾，还是去抢银行啊……”
事件的起因是在半天前，也就是中午时分。
“哥哥。”齐盈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自己坐在椅子上一脸懊丧的哥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很小的声音接着说道，“爸爸叫你进去一下，他说找你有些事情。”
“我知道了。”齐亚收起颓丧站起来，走向父亲的房间，顺便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是不是家里没钱了啊。”齐盈仰起脑袋看着自己的兄长，声音有些弱弱的。
齐亚愣了愣，旋即笑起来：“放心，小丫头片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天塌了有哥和爸呢。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这才是你的工作。快去睡觉，下午还要上课呢。”
齐盈点点小脑袋，跑回自己的房间掩上门，透过门缝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才关上门。
齐亚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做完这一切才慢慢收起笑容。怎么可能不是经济原因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父亲支开妹妹单独找他，根本用不着猜，只可能是那件事的日子快到了。
三年前的约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后天就到期了。
他甩甩脑袋，把满心的烦恼扔出去，这才打开了父亲房间的门。
房间里东西很简陋，一张床，一张书桌，墙上挂一把二胡，角落里装满军功章和书的木箱子。
一个中年男人的世界，就这么大。
父亲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似乎在沉思中。
“老爸。”齐亚轻声呼唤。
“喔，你来啦。”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转过身去，手里的相片展现在齐亚眼前。
刚才说错了，这个男人的世界里还有一张照片。
一张全家福，四个人的全家福。
“又想起妈妈了？”齐亚心下有些涩涩的，却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不是，”男人出人意料地否定了他的答案，“你还记得吧，后天就是还款日期了。”
“我当然记得，”说起正事，齐亚收起那一点小小的感伤，“不过说真的，我们还差得多。”
“三年，本息加在一起大概是二十五万，我这里只有七万多点。”男人毫不在意自己谈话的对象还没满十八岁。
“我这几年也攒了有四万多点。”齐亚默默地点点头。
“十二万多点……还差得远啊。”男人苦笑。
“不够的我再想想办法吧，毕竟扈三爷对我们有恩，现在还不上钱是我们的过错。”齐亚应声。
“我再想办法向三爷说说情，看能不能再缓上几个月。”齐轩说着说着咳嗽了两声，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裤管，旋即一脸苦笑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都是我无能啊，要是我还能站起来，再怎么这债都该还完了。”
“算了，剩下的我来想想办法吧，说真的，今年经济不景气，我想三爷大概也等着这笔款子吧，想缓缓，很难。”齐亚慢慢下了最后的定论，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待他走到门口时，男人又一次出声了：“齐亚，说真的，你真的对我三年前借这笔款子没有怨言么。”
“那是在救咱妈，我为什么要有怨言？”齐亚停在门口，头也不回。
“明明军区医院的医生都下了最终论断，我还要坚持要救，你真的不恨我？”
“我再说一遍，为什幺要恨呢？那是我和盈儿的妈，倾家荡产也要救的，况且，”他慢慢掩上门，“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不是么？”
“别告诉小盈，还有……记得吃饭，饭快凉了。”
男人看了看手里的全家福，一直紧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舒心。
我去想想办法……
真的有办法么？
齐亚走在被夕阳染红的长坂坡上，背影被拉得老长。
他突然想甩自己两个大耳光子，当时答应得气宇轩昂，可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没有两天之内凑齐十二万的能力。
除非去卖肾，或者去抢银行。
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到底该怎么办？
车到山前，哪里有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