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径场上,两所学校的田径社依然在持续着对抗。尽管场地和器材有限,但田径项目的一大特色便是花样繁多。光是竞速赛跑,便有各种短中长程的分类。不通其中门道的学生会三人,也只能做着监督和看客。不过,由于是突然安排的对抗,其他配套的联络便不是很到位。比如,现在,赛事有些拖延,必须延迟到下午,但中餐却并没有安排食堂准备。

午休时分,有些社员们带着家里的便当,有些则去了路边的餐厅。两方的田径社也安排了社团经理们集中订购一些餐品,为其他社员们提供午餐服务。我则和奈惠、明石同学站在了一家中华包子铺前。那是我们在早已熟稔的学校附近寻找午餐地点时,由明石同学“尝尝鲜”的提议而进入的。我们三人平日也并不常吃唐风食物,在包子铺里,我们看着菜单举棋不定。

包子大小不一,馅料也五花八门。奈惠的目光,似乎被钉在了那些硕大的三鲜包上。而明石同学则在思索着包子里的馅料。从食量上看,我和明石同学自然吃不下那些包含各种馅料的汤包与三鲜包。所以,如何挑选品种,才能在食量容许的范围里品尝过尽可能多的馅料品种呢?

“要不,我们尝试一下小笼包如何?”我建议道。“按照菜单的说明,只点一笼小笼包,也可以拼搭两种馅料。这样的话,每人点两种馅料的小笼包,然后进行交换的话,不就能尝到尽可能多的口味吗?”

我的意见得到了两人的赞同。于是,三人决定,各自选择两种馅料。为了避免重复,三人按照奈惠、我、明石同学的顺序依次决定。至于价格,虽然各种馅料的价格各有高低,不过在商定了交换品尝之后,自然也是平摊。

奈惠点的是最为普通的鲜肉馅与咸菜肉馅。这是列在菜单开头的两项,换句话说,有了这两个选择,也就有了包子各种风味的基础。奈惠作为美食家,她一直坚信着这么一个说法:越是朴实无华的菜色,越能体现制作者的水平。我对此倒是有些疑问。平常最朴实无华的食物,自然就是米饭了。现在,煮饭的工作都是用电饭煲完成了。那么,让一位家庭主妇和一位五星级的厨师使用电饭煲煮饭,恐怕厨师还未必及得上拥有二十年厨房经验的主妇。那么,能凭此断言,主妇的厨艺就比厨师好吗?

所以,当我提出这个疑问时,奈惠适时修改了信条。这句话被加上了一个前提——有味道的食物。虽说理解起来歧义颇多,但相处日久,我也能明白奈惠要表达的真实想法。总而言之,馒头、米饭、面包等等统统被排在了这句话之外。

接下来是我进行选择。由于诸般口味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多差别,而最为代表性的两种又已经被奈惠选定。那么,影响我选择的因素,自然便是价格了。我接过菜单,约略扫过一遍,奈惠所选的两种,鲜肉馅的价格在中上水平,咸菜肉馅的价格在中等水平。这种最为大众的口味,也代表着最为大众的消费水平。

根据审视菜单所得到的情报,这些小笼包的馅料价格大概可以分为五档。每一档之间的变动幅度可以忽略,而档与档之间则有着明显的差距,并且这些差距也大致相等。馅料五花八门,任何一个档次的品种,都可以满足三个人同时选择这一档位的需要。

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呢?因为我本以为,田径社的活动顶多只要两三个小时便能完成,因此,我打算回家准备午餐,钱包里也并没有带出太多的零钱。虽说钱包里还放着几张千元纸币,但那几张的成色都还崭新,令人有一种“不必劳烦野口先生了”的潜意识。

在这种潜意识的驱使下,我开始思考着我的选择策略。经过估算,六种馅料的平均价位在中等或更低的话,我钱包里的零钱便应该可以支持。那么,我选择的两种馅料,应该分别选在什么价位合适呢?

首先排除一些不应该选的组合。我们三人,彼此的消费水平大致相同,互相也都知道基本的家境情况。低、中低、中、中高、高五档,倘若两个选择都集中在“低”或“高”档位,未免会给另两人留下“彼此知根知底,你还拿出这种摆明了是省钱(花钱)的选择,还真是吝啬(铺张)呢”的印象。倘若将这五档用1到5的数字表示的话,那就是,为了避免人情上可能的猜忌,选择的数字之和应该在3到9之间。奈惠的选择是7,而我的目的,是不让三个人选择的数字之和超过18。

可以明确计算的数据到此也结束了。如果就此作出预测的话,由于理论上并不存在让三人的选择之和一定不超过18的方法,所以,从概率的角度考虑,似乎应该选一个低价位,一个中低价位。由于明石同学的选择并不确定,在每种可能都是等概率地条件下,我做出尽可能低的选择,便能容许明石同学更多的选择可能,从而尽可能降低我劳烦野口先生的可能。

这是概率上的答案,可是,实际操作定然不是如此。平摊此次餐费是已经议定的结果,那么,在这个前提下,精明人明石同学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明石同学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对口味的特殊好恶,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么,她会不会因为平摊餐费的决定而倾向于选择某些高价位的馅料呢?一分钱一分货的基础认知,会使得人们对于高价位选择的期待上升。而在预期中,预计为之付出的成本少于预期其带来的享受的情况下,便极有可能作出高价位选择。平摊餐费,正是大幅削减预计为之付出成本的前提。奈惠并没有考虑太多,凭借自己的喜好便点了这两种大众口味,如果我的钱包并没有让我担忧的必要的话,这种凭借三分之一的预期成本便能享受百分百的预期享受的尝试,我也不能免俗。

现在,由于钱包的压力,我不得不做着不同的打算。立足明石同学是一位打算挑战高价位的人的前提,我必须对她的选择做出某种诱导。

本来,明石同学的预期选择,定然是一个次高价位,一个最高价位,总和为9的组合。但凭借某些诱导手段,可以让她并不这样做。比如,我也仿照奈惠,点一个中等,和一个中高价位的组合。这样,明石同学在拿到菜单时,也能知道我从菜单上所得知的情报,以及我和奈惠的选择都是同样价位的情报。出于从众的思维,便能诱导她选择同样是中等和中高的组合,从而避免其选到中高和高价的组合。不过,这样做,总和也超过了18,所以必须换用更低的诱导策略。

从大的方向上看,我应该让明石同学的选择尽量远离高和中高。那么,我选择现在允许的最低方案,也就是一个低价,和一个中低的组合可以吗?自然也不行。在排列上,这种选择和奈惠的选择正好在五个档位中占到四个。明石同学确认之后,很有可能便会被引导去选一个高价位的馅料,以补足那个没有被选择的空缺档位。

我意识到,当我和奈惠的选择出现某种可以遵循的规律性时,这个规律就很可能会对接下来的明石同学产生诱导。比如,我也选择一个中等价位的馅料,再无规则地选择一个,明石同学很可能总结出“大家的消费基础类似,似乎也应该和大家相同,选一个中等价位的馅料吧”,进而在此基础之上进行选择。然而,这个规律必须是可遵守的。如果我选择和奈惠对称的价位——一个中等价位和一个中低价位的话,这样虽然把两人的平均数控制在了标准线,但对于明石同学来说,这种对称,对她的选择是没有诱导价值的。

于是,我做出的选择,便是排除了两种选择之后的最低方案——一个低价位和一个中等价位的馅料。首先,将我和奈惠的平均数控制在标准线以下;其次,留出一个中低价位的空档,避免高档价位成为唯一的空档而引起明石同学的注意;此外,诱导明石同学选择至少一个的中等价位。这些思绪,表述起来虽然有些繁琐,但在脑海中掠过的速度却是异常快的。我做出我的选择,所经过的时间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沉吟。

然而,明石同学的选择似乎比我的反应还要快。并且,她的选择令我十分意外——她径直点了两种最高价位的馅料。

看来我所作的一切尝试、揣度,对于明石同学都不适用,除了那条平摊餐费的前提下人们更倾向于选择高价餐品的断言。而且,我钱包中零钱的承受能力是6,而经过三人的选择,平均的餐费变成了7。这种为了些许超额必须放弃一张野口先生的感觉,实在令人太过不快了。

我这些细微之处的情感变化似乎并没能逃过明石同学的双眼。她低声对我道:“嘉茂同学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

“看看你右手边的墙上,那里贴的是什么呢?”

我转眼看向墙边。每张餐桌靠着的墙上,都贴着一个告示。这是一个挑战项目,形式是中国传统的象棋。这是一家中华风的餐厅,摆出象棋的挑战也很符合餐厅的风格。不过,这个国度,恐怕会下象棋的人并不多吧。

“嘉茂同学,对这个东西应该不陌生吧。”

“父亲教过一点,不过多年不碰,或许已经生疏了。”

“这个活动是有奖励的呢。”

我再定睛细看活动的说明。最下方赫然写着,如果能战胜店主,可以得到半价优惠。这对于不愿麻烦野口先生的我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无论是中国象棋,国际象棋或是将棋,都需要策略和对敌行动的预测。这对于喜欢揣度他人心思,然后在心中推敲琢磨的我来说并非难事。店主的棋艺也并非极高,只是身居异国,棋兴难抑,所以才设立了这样一个活动寻找能够手谈一局的棋友。为了我钱包里的野口先生,我倒是认真谨慎,一步百计地下完了棋。并且,最终也保住了野口先生。

本来,按照三人所点的小笼包,我本该为之付出343元,这有些超出我所携带的零钱量。但,胜过店主之后,只需要171元。多出的那半元自然归吃得最多的奈惠负责。不过,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下象棋不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嘛!得赶紧赶回去看着田径社那边的对抗了。”

“那边,有我们没我们都差不到哪去吧。”奈惠道。

“也对。”

“那,再来一笼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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