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冬假前最后的登校日。就日程来说,该完成的工作已然大体完成,今天不过是各班重申一些假期的注意事项,以及确认返校日期等等。虽然有半天课时,但恐怕没有人把今天的课时当成课程去听吧。

食堂方面也是如此,冬假的食堂需要经历一段时期的休息。对于之前积压的食材,食堂便会制作一些临时菜品尽可能消化积压。比如今早,食堂便能买到平时难得一见的团子。看来,这个假期之前,食堂积压的是糯米吧。

由于各个班级结束班会的时间并不相同,我在班上的班会结束后,打算去学生会室略作片刻休息之后,再行巡查,结束本日的日程。奈惠则去了食堂,她的目的自然是品尝食堂难得推出的菜品。

我心中想象着奈惠平日的速度,估算了她大概返回学生会室的时间,然后拿起一本闲书看了起来。可是,直到我看完书上的最后一个字,奈惠依然没有过来。我略感疑惑,拿出手机发了这么一条短信:

“不是说好一起巡查的吗?”

“没想到食堂有这么多人啊,抱歉,请再等一等。”这是回话。

从这句话看来,食堂貌似有不少等着买东西的人。放假前一天,食堂开放的窗口应该也不会太多。出现排队现象似乎也情有可原。于是,我准备拿起第二本闲书阅读。

“那个,不好意思,嘉茂会长……”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来,发现是一位一年级的女生。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似乎在照着纸条上的信息念。

“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的,听朋友说,学生会可以提出某些委托,是这样吗?”

“大抵是这样啦。不过不是学生会,是相谈屋。”

这位女生是一年级的韭崎铃奈,此次提出的委托是关于失而复得的不解。她在我旁边坐下时,手中的纸条放在了桌上。我看到,纸条上写着“嘉茂渊子,会长,齐肩发”这样的信息,看来,她或许有记录下各种信息,生怕忘事的习惯。

韭崎是明石同学家志贺神社的氏子之女,她的书包里一直带着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从志贺神社求到的护符——三枚古钱。锦囊是每天早上出门时,从枕边拿起来放进书包的。今天到校后,她去过一趟洗手间,在那之前还特地摸了摸,确认了它的存在。

韭崎在课间休息时,按照纸条上的记录,去了一趟教职员室。据韭崎说,她是田径部的经理。顾问老师接到通知,冬季集训时会有他校见学,所以有些事宜需要和她说明。等她从职员室返回,将拿到的资料放进书包时,却突然发现,书包里装着古钱的锦囊不见了。

事情演进到这里,给人的印象是一次普通的物品遗失。由于锦囊确实带进了班上,并且放在书包里,知道韭崎书包里有锦囊的人并没有多少,所以,韭崎同学立刻开始怀疑座位在她附近的人,尤其是在空间上能看见书包的那些座位。我找出一张韭崎班级的座位表,发现韭崎坐在靠墙的最后。这样一来,从视角上,能注意到韭崎书包的,便只有她旁边的一人了。那个人与我也有过一面之缘,她是同样对书道有所成就的中浜尚美同学。

然而,事情并非到此结束。班会结束后,韭崎按照另一个约定,和明石同学一起去食堂购买团子。路上,她们顺道去了一次失物招领处,确认了锦囊并没有被送到那里。在买过团子,韭崎和明石同学返回时,她们却发现,那个锦囊正放在韭崎同学的桌上。里面的古钱也经过明石同学确认,并没有被替换或损坏。现在,便连明石同学也想不明白个中奥妙了。于是,韭崎同学似乎便听了明石同学的建议,拿着记录了一些信息的纸条,到学生会室来找我了。

韭崎和中浜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韭崎怀着比较复杂的心情说出了这一层关系。有一次,她在路边一家乒乓球馆附近碰见了中浜,那时,中浜正在遛狗。由于当时韭崎似乎有些感冒,偶然间打了一个喷嚏。察觉有些失仪的她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水瓶,饮了些白醋。中浜在那之后立刻甩下了韭崎离开,韭崎一直为此感到过意不去。几次打算向中浜道歉,但都被中浜刻意地回避了。

在那之后,两人似乎便有了隔阂。现在,韭崎发现,她所怀疑的唯一可能竟是这位一直欠着一次歉意的人时,便有些忐忑。然而,她发现自己的古钱回到原处之后,又产生了对中浜的第二次愧疚。

“事情大概明白了。”我点着头说道。“韭崎同学想要我做些什么呢?是说出古钱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失而复得呢,还是说明中浜同学和韭崎同学到底是存着怎样的隔阂呢?”

“如果可以的话,请都说明一下。”

“那么,先说明中浜同学和韭崎同学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隔阂吧。毕竟,古钱的来龙去脉,也需要先解清这个关节,才好做出某些行动的解释呢。

“首先,韭崎同学,你在碰见中浜同学时,打了一个喷嚏,没错吧?”

“是的,或许是我对狗有些过敏吧。”

“中浜同学是在遛狗,定然狗是在地上的。相隔这么远,就算过敏,也不至于刺激到你。所以,令你打喷嚏的因素,是某种刺激性的气味。”

“刺激性的气味?”

“你感冒了,未必闻得到气味,但是气味的刺激性是确实存在的。从你描述的位置来看,应该是乒乓球馆那里有些乒乓球被烧灼产生的气味吧。”

乒乓球经常发生凹陷的现象,一般的处理方法便是放进热水里。或许有些不知变通之人,知道其中的原理是受热膨胀,在一时找不到热水时,便简单采用打火机加热的方法。然而,这却会使乒乓球燃烧。

“乒乓球燃烧会产生燃烧塑料的刺激性气味,同时产生磷毒。或许这就是韭崎同学打喷嚏的原因。不过,过节产生的原因,或许是你接下来的动作。你打开水瓶,饮用了随身携带的白醋。白醋挥发在空气里,和乒乓球燃烧的有机毒混合,被离地面不远的狗嗅闻到,这对于狗来说,是足够致命的毒剂,恐怕中浜同学的狗,在那不久之后,便死亡了吧。”

“原来过节是这样结下的……”韭崎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她的狗是我害死的,我本就该向她赔不是,刚才还怀疑到她,实在是……”

“在中浜同学的眼中,恐怕并非是这种认知吧。”我打断了韭崎的自怨自艾。“这种知识,中浜同学应该并不知道。她或许认为,是韭崎同学的感冒传染给狗,从而导致了狗的死亡。因此,她是秉持着误解认为韭崎同学伤害了她的狗。”

“就算是误解,她也并没有认错当事人,可我却没来由地……”

“正因为误解,所以她才有后来的改变。这就要说到今天的古钱了。一般来说,古钱上总有着一些文字,对不对?”

“嗯,古钱就在这里,可是上面的字我却认不全呢。”

韭崎拿出了她的古钱。我并没有鉴定古钱的真假的功力,不过,我倒是能认出古钱上的字。钱币上的字是用篆书书写的,这种古老的书体,现在若不是精研书法,基本上已经没人认识了。韭崎不认识上面的字,也属正常。古钱上的字是“平安喜乐”等等祝福的话,看来,这并非值钱的古物,只是将护身符做成古钱的形状而已。不过这对于问题本身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从结论上来说,古钱有一段时间遍寻不见的原因,正是中浜同学。”

“真是中浜同学?可是,她既然怀疑着我,便不该之后还还给我啊?”

“整个事件的过程大概是这样的。韭崎同学你在登校后,去过一次洗手间,在那之前你确认过锦囊。可是,当时的你,注意力集中在去洗手间上,锦囊或许掉在了地上,你并没有发现。因为你没有发现锦囊,它发出的声音必然也不大,这对于其他人也是一样的。那么,从视觉上发现锦囊的可能者,和你的判断一样,可能是中浜同学,也可能是路过你座位的某人。

“中浜同学捡起了锦囊,本打算就此还给你。然而,捡到一个袋状物,确认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那是人皆有之的好奇。于是,中浜同学打开了锦囊,看见了里面的古钱。

“之所以确认是中浜同学,而非路过的其他人,则是因为这个锦囊最终还给了你。韭崎同学,这个锦囊,你并没有给多少人看过吧?”

“是的,平时一直都藏在书包里,如果事情就像会长所说,要不是掉出来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其他人看到这个东西,一般都会想成古钱。然而,只有能看懂上面文字的人,才知道这并不是有价值的古钱,而只是普通的护身符。能看懂篆书,若不是对古籍颇有研究,便是长期研习书法。在你们班上,满足这两个条件之一的,也只有中浜同学了吧。”

“嗯,最早书写‘勤学笃志’横幅的,人选也是非她莫属。”

“中浜同学虽然知道这是不值钱的护身符,没必要不告而取。但这个东西却有另一份吸引力,那便是篆书的书法。接下来,你去找过田径社的顾问老师吧?”

“嗯,是的。不过老师好像准备得不是很充分,有些资料都是找了好一阵才给我的。”

“这就是中浜同学的小计策了。她修改了你的记事本。”

“诶?我的记事本被改过?我怎么没发现?”

“你用一张,撕一张。找我的纸条,你也只拿着一张,并没有拿着一本。对于研习过书法的人来说,模仿笔迹并非什么难事。中浜同学想在课间,用你的古钱做些事情,但必须把你支开。所以,她在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撕下了你记载与顾问老师约定时间的那张纸,模仿笔迹,写了一张同样的纸,只不过,她把约定时间提前了一个课间。”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你提前一个课间去,顾问老师未必准备了材料,你要么在职员室等待,要么在下个课间再去一次。总之,她能够争取到更多你不在教室的时间。”

“那么,她要用我的古钱做什么呢?”

“拓片。复制有凸凹的书法笔迹所使用的一种手段。”我拿出白纸和铅笔,简单地演示了一遍制作拓片的手法。“这样,古钱上的字迹就被复制下来,成为学习其中书法的参照。”

“啊,原来如此。”

“如果是其他人,拿走古钱后,自然会认为,这应该是很有价值的古钱,若是和你有过节,更是没有还给你的可能。而它最终出现在你的桌上,也是因为,中浜同学对你是一种误解而已。所以,虽然古钱上的书法让她爱不释手,以至于不惜支开你,也要拿到拓片的程度。但她在拓印之后,又将它还给了你。

“正是因为中浜同学的认知也是错误的,所以,她对你也怀着歉意。起先,她因为心痛爱犬而总是对你摆出冷淡的态度,可是经过一段时间过后,她也应该逐渐明白,相隔那么远,你的感冒是不可能传染给她的狗的。于是,她心中也怀着要向你道歉的心意,只是,之前对你冷淡,恐怕你也记仇在心,让她始终打不起向你说明一切的勇气。”

中浜同学虽然与我仅有一面之缘,但她那个“在下”的自称,令我印象颇深。她在那次相谈屋委托之中,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会迁怒,反倒是容易自责的性格。本着这个性格,我便做出了以上的推测。当然,这一切也只是推测而已。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做一次韭崎同学和中浜同学的和事佬,怎样呢?”

“啊,实在感激不尽。”韭崎站起身来,连连道谢。

“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韭崎同学,你不是和明石同学去买团子了吗?你记挂着古钱,团子肯定还没来得及吃吧。”

“啊。明石前辈建议我来这里,我当时就把团子给了明石前辈,然后才过来的。”韭崎如梦方醒地道。

“那么,等一会有一个家伙要过来,你从她那里拿一串团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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